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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六十八回 · 宋公明夜打曾头市 卢俊义活捉史文恭

诗曰: 恢恢天网实无端,消息盈虚未易观。
不向公家尊礼度,却从平地筑峰峦。
宋江水浒心初遂,晁盖泉台死亦安。
天道好还非谬语,身亡家破不胜叹。
话说当时段景住跑来,对林冲等说道:“我与杨林、石勇前往北地买马。
小弟到彼,选得壮窜有筋力好毛片骏马,买了二百余匹。
回至青州地面,被一伙强人,为头一个唤做险道神郁保四,聚集二百余人,尽数把马劫夺,解送曾头市去了。
石勇、杨林不知去向。
小弟连夜逃来报知,可差人去讨马回山。”
关胜见说,教且回山寨与哥哥相见了,却商议此事。
众人且过渡来,都到忠义堂上,见了宋江。
关胜引单廷圭、魏定国与大小头领俱各相见了。
李逵把下山杀了韩伯龙,遇见焦挺、鲍旭,同去打破凌州之事说了一遍。
宋江听罢,又添四个好汉,正在欢喜。
段景住备说夺马一事,宋江听了,大怒道:“前者夺我马匹,今又如此无礼!
晁天王的冤仇未曾报得,旦夕不乐。
若不去报此仇,惹人耻笑!”
吴用道:“即目春暖,正好厮杀。
前者进兵失其地利,如今必用智取。”
宋江道:“此仇深入骨髓,不报得誓不还山!”
吴用道:“且教时迁,他会飞檐走壁,可去探听消息一遭,回来却作商量。”
时迁听命去了。
无三二日,只见杨林、石勇逃得回寨,备说曾头市史文恭口出大言,要与梁山泊势不两立。
宋江见说,便要起兵。
吴用道:“再待时迁回报,却去未迟。”
宋江怒气填胸,要报此仇,片时忍耐不住,又使戴宗飞去打听,立等回报。
不过数日,却是戴宗先回来说:“这曾头市要与凌州报仇,欲起军马。
见今曾头市口扎下大寨,又在法华寺内做中军帐,五百里遍插旌旗,不知何路可进。”
次日,时迁回寨报说:“小弟直到曾头市里面,探知备细。
见今扎下五个寨栅。
曾头市前面,二千余人守住村口。
总寨内是教师史文恭执掌,北寨是曾涂与副教师苏定,南寨内是次子曾参,西寨内是三子曾索,东寨内是四子曾魁,中寨内是第五子曾升与父亲曾弄守把。
这个青州郁保四,身长一丈,腰阔数围,绰号险道神,将这夺的许多马匹都喂养在法华寺内。”
吴用听罢,便教会集诸将,一同商议,“既然他设五个寨栅,我这里分调五支军将,可作五路去打他五个寨栅。”
卢俊义便起身道:“卢某得蒙救命上山,未能报效,今愿尽命向前,未知尊意若何?”
宋江大喜,便道:“员外如肯下山,便为前部。”
吴用谏道:“员外初到山寨,未经战阵,山岭崎岖,乘马不便,不可为前部先锋。
别引一支军马,前去平川埋伏,只听中军炮响,便来接应。”
吴用主意只恐卢俊义捉得史文恭,宋江不负晁盖之遗言,让位与他,因此不允。
宋江大意只要卢俊义建功,乘此机会,教他为山寨之主,不负晁盖遗言。
吴用不肯,立主叫卢员外带同燕青,引领五百步军,平川小路听号。
再分调五路军马:曾头市正南大寨,差马军头领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副将马麟、邓飞,引军三千攻打;曾头市正东大寨,差步军头领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副将孔明、孔亮,引军三千攻打;曾头市正北大寨,差马军头领青面兽杨志、九纹龙史进,副将杨春、陈达,引军三千攻打;曾头市正西大寨,差步军头领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副将邹渊、邹润,引军三千攻打;曾头市正中总寨,都头领宋公明,军师吴用、公孙胜,随行副将吕方、郭盛、解珍、解宝、戴宗、时迁,领军五千攻打。
合后步军头领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副将项充、李衮,引马步军兵五千。
其余头领各守山寨。
怎见得五军进发?
但见: 梁山泊五军先锋,马军遇水叠桥;水浒寨六丁神将,步卒逢山开路。
七星旗带,飘飘散天上乌云;八卦阵图,隐隐动山前虎豹。
鞍上将齐披铁铠,坐下马都带铜铃。
九洞妖魔离海内,十方神将降人间。
当下宋江部领五军兵将大进,正是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
且说曾头市探事人探知备细,报入寨中。
曾长官听了,便请教师史文恭、苏定商议军情重事。
史文恭道:“梁山泊军马来时,只是多使陷坑,方才捉得他强兵猛将。
这伙草寇,须是这条计,以为上策。”
曾长官便差庄客人等,将了锄头、铁锹,去村口掘下陷坑数十处,上面虚浮土盖,四下里埋伏了军兵,只等敌军来到。
又去曾头市北路,也掘下十数处陷坑。
比及宋江军马起行时,吴用预先暗使时迁又去打听。
数日之间,时迁回来报说:“曾头市寨南寨北尽都掘下陷坑,不计其数,只等俺军马到来。”
吴用见说,大笑道:“不足为奇!”
引军前进,来到曾头市相近。
此时日午时分,前队望见一骑马来,项带铜铃,尾拴雉尾,马上一人,青巾白袍,手执短枪。
前队望见,便要追赶,吴用止住。
便教军马就此下寨,四面掘了濠堑,下了铁蒺藜。
传令下去,教五军各自分投下寨,一般掘下濠堑,下了蒺藜。
一住三日,不出交战。
吴用再使时迁扮作伏路小军,去曾头市寨中探听他不出何意;所有陷坑,暗暗地记着有几处,离寨多少路远,总有几处。
时迁去了一日,都知备细,暗地使了记号,回报军师。
次日,吴用传令,教前队步军各执铁锄,分作两队,又把粮车一百有余,装载芦苇干柴,藏在中军。
当晚传令与各寨诸军头领:来日巳牌,只听东西两路步军先去打寨。
再教攻打曾头市北寨的杨志、史进,把马军一字儿摆开。
如若那边擂鼓摇旗,虚张声势,切不可进。
吴用传令已了。
再说曾头市史文恭只要引宋江军马打寨,便着他陷坑。
寨前路狭,待走那里去!
次日巳牌,只听得寨前炮响。
追兵大队都到南门。
次后只见东寨边来报道:“一个和尚轮着铁禅杖,一个行者舞起双戒刀,攻打前后。”
史文恭道:“这两个必是梁山泊鲁智深、武松。”
犹恐有失,便分人去帮助曾魁。
只见西寨边又来报道:“一个长髯大汉,一个虎面贼人,旗号上写着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前来攻打甚急。”
史文恭听了,又分拨人去帮助曾索。
又听得寨前炮响,史文恭按兵不动,只要等他入来塌了陷坑,山后伏兵齐起,接应捉人。
这里吴用却调马军,从山背后两路抄到寨前。
前面步军只顾看寨,又不敢去;两边伏兵都摆在寨前,背后吴用军马赶来,尽数逼下坑去。
史文恭却待出来,吴用鞭梢一指,军寨中锣响,一齐推出百余辆车子来,尽数把火点着,上面芦苇、干柴、硫黄、焰硝一齐着起,烟火迷天。
比及史文恭军马出来,尽被火车横拦当住,只得回避,急待退军。
公孙胜早在阵中挥剑作法,借起大风,刮得火焰卷入南门,早把敌楼、排栅尽行烧毁。
已自得胜,鸣金收军。
四下里入寨,当晚权歇。
史文恭连夜修整寨门,两下当住。
次日,曾涂对史文恭计议道:“若不先斩贼首,难以追灭。”
分付教师史文恭牢守寨栅。
曾涂率领军兵,披挂上马,出阵搦战。
怎生打扮?
头戴金盔,身披铁铠,腰系绒绦,坐骑快马。
弯弓插箭,体挂绯袍,脚踏宝镫,手拈钢枪。
当日曾涂上马,飞出阵来。
宋江在中军闻知曾涂搦战,带领吕方、郭盛相随,出到前军。
门旗影里看见曾涂,心怀旧恨,用鞭指道:“谁与我先捉这厮,报往日之仇,消向者之恨?”
小温侯吕方拍坐下马,挺手中方天画戟,直取曾涂。
两马交锋,军器并举。
斗到三十合已上,郭盛在门旗下,看见两个中间将及输了一个。
原来吕方本事迭不得曾涂,三十合已前,兀自抵敌得住,三十合已后,戟法乱了,只办得遮架躲闪。
郭盛只恐吕方有失,便骤坐下马,拈手中方天画戟,飞出阵来,夹攻曾涂。
三骑马在阵前绞做一团。
原来两枝戟上都拴着金钱豹尾,吕方、郭盛要捉曾涂,两枝戟齐举。
曾涂眼明,便用枪只一拨,却被两条豹尾搅住朱缨,夺扯不开。
三个各要掣出军器使用。
小李广花荣在阵中看见,恐怕输了两个,便纵马出来,左手拈起雕弓,右手急取鈚箭,搭上箭,拽满弓,望着曾涂射来。
这曾涂却好掣出枪来,那两枝戟兀自搅做一团。
说时迟,那时疾,曾涂掣枪,便望吕方项根搠来。
花荣箭早先到,正中曾涂左臂,翻身落马,头盔倒卓,两脚蹬空。
吕方、郭盛双戟并施,曾涂死于非命。
十数骑马军飞奔回来,报知史文恭,转报中寨。
曾长官听得大哭。
有诗为证: 拍马横枪要出尖,当场挑战势翩翩。
不知暗中雕翎箭,一命悠悠赴九泉。
只见旁边恼犯了一个壮士曾升,武艺绝高,使两口飞刀,人莫敢近。
当时听了大怒,咬牙切齿,喝教:“备我马来,要与哥哥报仇!”
曾长官拦当不住。
全身披挂,绰刀上马,直奔前寨。
史文恭接着劝道:“小将军不可轻敌。
宋江军中智勇猛将极多,若论史某愚意,只宜坚守五寨,暗地使人前往凌州,便教飞奏朝廷,调兵选将,多拨官军,分作两处征剿:一打梁山泊,一保曾头市。
令贼无心恋战,必欲退兵急奔回山。
那时史某不才,与汝弟兄一同追杀,必获大功。”
说言未了,北寨副教师苏定到来,见说坚守一节,便道:“梁山泊吴用那厮,诡计多谋,不可轻敌,只宜退守。
待救兵到来,从长商议。”
曾升叫道:“杀我亲兄,此冤不报,更待何时!
直等养成贼势,退敌则难。”
史文恭、苏定阻当不住。
曾升上马,带领数十骑马军,飞奔出寨搦战。
宋江闻知,传令前军迎敌。
当时秦明得令,舞起狼牙棍,正要出阵斗这曾升。
只见黑旋风李逵手搦板斧,直奔军前,不问事由,抢出垓心。
对阵有人认的,说道:“这个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
曾升见了,便叫放箭。
原来李逵但是上阵,便要脱膊,全得项充、李衮蛮牌遮护。
此时独自抢来,被曾升一箭,腿上正着,身如泰山倒在地下。
曾升背后马军齐抢过来。
宋江阵上秦明、花荣飞马向前死救,背后马麟、邓飞、吕方、郭盛一齐接应归阵。
曾升见了宋江阵上人多,不敢再战,以此领兵还寨。
宋江也自收军驻扎。
次日,史文恭、苏定只是主张不要对阵。
怎禁得曾升催并道:“要报兄仇。”
史文恭无奈,只得披挂上马。
那匹马便是先前夺的段景住的千里龙驹照夜玉狮子马。
宋江引诸将摆开阵势迎敌。
对阵史文恭出马。
怎生打扮?
头上金盔耀日光,身披铠甲赛冰霜。
坐骑千里龙驹马,生执朱缨丈二枪。
斯时史文恭出马,横杀过来。
宋江阵上秦明要夺头功,飞奔坐下马来迎。
二骑相交,军器并举。
约斗二十余合,秦明力怯,望本阵便走。
史文恭奋勇赶来,神枪到处,秦明后腿股上早着,倒攧下马来。
吕方、郭盛、马麟、邓飞四将齐出,死命来救。
虽然救得秦明,军兵折了一阵。
收回败军,离寨十里驻扎。
宋江叫把车子载了秦明,一面使人送回山寨将息,再与吴用商量。
教取大刀关胜、金枪手徐宁,并要单廷圭、魏定国四位下出,同来协助。
宋江自己焚香祈祷,占卜一课。
吴用看了卦象,便道:“虽然此处可破,今夜必主有贼兵入寨。”
宋江道:“可以早作准备。”
吴用道:“请兄长放心,只顾传下号令。”
先去报与三寨头领,今夜起,东西二寨,便教解珍在左,解宝在右。
其余军马,各于四下里埋伏已定。
是夜,天晴月白,风静云闲。
史文恭在寨中对曾升道:“贼兵今日输了两将,必然惧怯,乘虚正好劫寨。”
曾升见说,便教请北寨苏定,南寨曾参,西寨曾索,引兵前来,一同劫寨。
二更左侧,潜地出哨,马摘鸾铃,人披软战,直到宋江中军寨内。
见四下无人,劫着空寨,急叫中计,转身便走。
左手下撞出两头蛇解珍,右手下撞出双尾蝎解宝,后面便是小李广花荣,一发赶上。
曾索在黑地里被解珍一钢叉搠于马下。
放起火来,后寨发喊,东西两边,进兵攻打寨栅,混战了半夜。
史文恭夺路得回。
曾长官又见折了曾索,烦恼倍增。
次日,请史文恭写书投降。
史文恭也有八分惧怯,随即写书,速差一人赍擎,直到宋江大寨。
小校报知曾头市有人下书。
宋江传令,教唤入来。
小校将书呈上。
宋江拆开看时,写道: “曾头市主曾弄顿首再拜宋公明统军头领麾下:日昨小男倚仗一时之勇,误有冒犯虎威。
向日天王率众到来,理合就当归附。
奈何无端部卒施放冷箭,更兼夺马之罪,虽百口何辞。
原之实非本意。
今顽犬已亡,遣使讲和。
如蒙罢战休兵,将原夺马匹尽数纳还,更赍金帛犒劳三军。
此非虚情,免致两伤。
谨此奉书,伏乞照察。”
宋江看罢来书,心中大怒,扯书骂道:“杀我兄长,焉肯干休!
只待洗荡村坊,是我本愿。”
下书人俯伏在地,凛颤不已。
虽用慌忙劝道:“兄长差矣!
我等相争,皆为气耳。
既是曾家差人下书讲和,岂为一时之忿,以失大义。”
随即便写回书,取银十两赏了来使。
回还本寨,将书呈上。
曾长官与史文恭拆开看时,上面写道: “梁山泊主将宋江手书回复曾头市主曾弄帐前:国以信而治天下,将以勇而镇外邦。
人无礼而何为,财非义而不取。
梁山泊与曾头市自来无仇,各守边界。
奈缘尔将行一时之恶,惹数载之冤。
若要讲和,便须发还二次原夺马匹,并要夺马凶徒郁保四,犒劳军士金帛。
忠诚既笃,礼数休轻。
如或更变,别有定夺。
草草具陈,情照不宣。”
曾长官与史文恭看了,俱各惊扰。
次日,曾长官又使人到来言说:“若肯讲和,各请一人质当。”
宋江不肯。
吴用便道:“无伤!”
随即便差时迁、李逵、樊瑞、项充、李衮五人前去为信。
临行时,吴用叫过时迁,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休得有误。”
不说五人去了,却说关胜、徐宁、单廷圭、魏定国到了,当时见了众人,就在中军扎驻。
且说时迁引四个好汉来见曾长官。
时迁向前说道:“奉哥哥将令,差时迁引李逵等四人前来讲和。”
史文恭道:“吴用差遣五个人来,必然有谋。”
李逵大怒,揪住史文恭便打。
曾长官慌忙劝住。
时迁道:“李逵虽然粗卤,却是俺宋公明哥哥心腹之人,特使他来,休得疑惑。”
曾长官中心只要讲和,不听史文恭之言,便叫置酒相待,请去法华寺寨中安歇,拨五百军人前后围住,却使曾升带同郁保四来宋江大寨讲和。
二人到中军相见了,随后将原夺二次马匹并金帛一车送到大寨。
宋江看罢道:“这马都是后次夺的,正有先前段景住送来那匹千里白龙驹照夜玉狮子马,如何不见将来?”
曾升道:“是师父史文恭乘坐着,以此不曾将来。”
宋江道:“你疾忙快写书去,教早早牵那匹马来还我!”
曾升便写书,叫从人还寨讨这匹马来。
史文恭听得,回道:“别的马将去不吝,这匹马却不与他!”
从人往复走了几遭,宋江定死要这匹马。
史文恭使人来说道:“若还定要我这匹马时,着他即便退军,我便送来还他。”
宋江听得这话,便与吴用商议。
尚然未决,忽有人来报道:“青州、凌州两路有军马到来。”
宋江道:“那厮们知得,必然变卦!”
暗传下号令,就差关胜、单廷圭、魏定国去迎青州军马,花荣、马麟、邓飞去迎凌州军马。
暗地叫出郁保四来,用好言抚恤他,十分恩义相待,说道:“你若肯建这场功劳,山寨里也教你做个头领。
夺马之仇,折箭为誓,一齐都罢。
你若不从,曾头市破在旦夕。
任从你心。”
郁保四听言,情愿投拜,从命帐下。
吴用授计与郁保四道:“你只做私逃还寨,与史文恭说道:‘我和曾升去宋江寨中讲和,打听得真实了。
如今宋江大意,只要赚这匹千里马,实无心讲和。
若还与了他,必然翻变。
如今听得青州、凌州两路救兵到了,十分心慌。
正好乘势用计,不可有误。’
他若信从了,我自有处置。”
郁保四领了言语,直到史文恭寨里,把前事具说一遍。
史文恭引了郁保四来见曾长官,备说宋江无心讲和,可以乘势劫他寨栅。
曾长官道:“我那曾升当在那里,若不翻变,必然被他杀害。”
史文恭道:“打破他寨,好歹救了。
今晚传令与各寨,尽数都起,先劫宋江大寨。
如断去蛇首,众贼无用。
回来却杀李逵等五人未迟。”
曾长官道:“教师可以善用良计。”
当下传令与北寨苏定、东寨曾魁、南寨曾参,一同劫寨。
郁保四却闪来法华寺大寨内,看了李逵等五人,暗与时迁走透这个消息。
再说宋江同吴用说道:“未知此计若何?”
吴用道:“如是郁保四不回,便是中俺之计。
他若今晚来劫我寨,我等退伏两边,却教鲁智深、武松引步军杀入他东寨,朱仝、雷横引步军杀入他西寨,却令杨志、史进引马军截杀北寨。
此名番犬伏窝之计,百发百中。”
当晚却说史文恭带了苏定、曾参、曾魁,尽数起发。
是夜,月色朦胧,星辰昏暗。
史文恭、苏定当先,曾参、曾魁押后,马摘鸾铃,人披软战,尽都来到宋江总寨。
只见寨门不关,寨内并无一人,又不见些动静。
情知中计,即便回身。
急望本寨去时,只见曾头市里锣鸣炮响,却是时迁爬去法华寺钟楼上撞起钟来。
声响为号,东西两门火炮齐响,喊声大举,正不知多少军马杀将入来。
却说法华寺中李逵、樊瑞、项充、李衮一齐发作,杀将出来。
史文恭等急回到寨时,寻路不见。
曾长官见寨中大闹,又听得梁山泊大军两路杀将入来,就在寨里自缢而死。
曾参径奔西寨,被朱仝一朴刀搠死。
曾魁要奔东寨时,乱军中马踏为泥。
苏定死命奔出北门,却有无数陷坑,背后鲁智深、武松赶杀将来,前逢杨志、史进,乱箭射死苏定。
后头撞来的人马都攧入陷坑中去,重重叠叠,陷死不知其数。
宋江众将得胜,在曾头市卷杀八面残兵,掳掠财物。
有诗为证: 可怪曾家事不谐,投降特地贡书来。
宋江要雪天王恨,半夜驱兵卷杀来。
且说史文恭得这千里马行得快,杀出西门,落荒而走。
此时黑雾遮天,不分南北。
约行了二十余里,不知何处,只听得树林背后一声锣响,撞出四五百军来。
当先一将,手提杆棒,望马脚便打。
那匹马是千里龙驹,见棒来时,从头上跳过去了。
史文恭正走之间,只见阴云冉冉,冷气飕飕,黑雾漫漫,狂风飒飒,虚空中一人当住去路。
史文恭疑是神兵,勒马便回。
东西南北四边,都是晁盖阴魂缠住。
史文恭再回旧路,却撞着浪子燕青,又转过玉麒麟卢俊义来,喝一声:“强贼待走那里去!”
腿股上只一朴刀,搠下马来,便把绳索绑了,解投曾头市来。
燕青牵了那匹千里龙驹,径到大寨。
宋江看了大喜。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心中一喜一怒:喜者得卢员外见功;怒者恨史文恭射杀晁天王,冤仇未曾报得。
先把曾升就本处斩首,曾家一门老少,尽数不留。
抄掳到金银财宝,米麦粮食,尽行装载上车,回梁山泊给散各部头领,犒赏三军。
且说关胜领军杀退青州军马,花荣领兵杀散凌州军马,都回来了。
大小头领不缺一个,又得了这匹千里龙驹照夜玉狮子马,其余物件尽不必说。
陷车内囚了史文恭。
便收拾军马,回梁山泊来。
所过州县村坊,并无侵扰。
回到山寨忠义堂上,都来参见晁盖之灵。
宋江传令,教圣手书生萧让作了祭文。
令大小头领人人挂孝,个个举哀。
将史文恭剖腹剜心,享祭晁盖已罢。
宋江就忠义堂上与众弟兄商议立梁山泊之主。
吴用便道:“兄长为尊,卢员外为次,其余众弟兄各依旧位。”
宋江道:“向者晁天王遗言:‘但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不拣是谁,便为梁山泊之主。’
今日卢员外生擒此贼,赴山祭献晁兄,报仇雪恨,正当为尊,不必多说。”
卢俊义道:“小弟德薄才疏,怎敢承当此位!
若得居末,尚自过分。”
宋江道:“非宋某多谦,有三件不如员外处。
第一件,宋江身材黑矮,貌拙才疏;员外堂堂一表,凛凛一躯,有贵人之相。
第二件,宋江出身小吏,犯罪在逃,感蒙众弟兄不弃,暂居尊位;员外出身豪杰之子,又无至恶之名,虽然有些凶险,累蒙天祐,以免此祸。
第三件,宋江文不能安邦,武又不能附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员外力敌万人,通今博古,天下谁不望风而降。
尊兄有如此才德,正当为山寨之主。
他时归顺朝廷,建功立业,官爵升迁,能使弟兄们尽生光彩。
宋江主张已定,休得推托。”
卢俊义恭谦拜于地下,说道:“兄长枉自多谈。
卢某宁死,实难从命。”
吴用劝道:“兄长为尊,卢员外为次,人皆所伏。
兄长若如是再三推让,恐冷了众人之心。”
原来吴用已把眼视众人,故出此语。
只见黑旋风李逵大叫道:“我在江州,舍身拚命,跟将你来,众人都饶让你一步。
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让来让去做甚鸟!
我便杀将起来,各自散火!”
武松见吴用以目示人,也发作叫道:“哥哥手下许多军官,受朝廷诰命的,也只是让哥哥,他如何肯从别人?”
刘唐便道:“我们起初七个上山,那时便有让哥哥为尊之意。
今日却要让别人?”
鲁智深大叫道:“若还兄长推让别人,洒家们名自都散!”
宋江道:“你众人不必多说,我自有个道理,尽天意看是如何,方才可定。”
吴用道:“有何高见,便请一言。”
宋江道:“有两件事。”
正是:教梁山泊内重添两个英雄,东平府中又惹一场灾祸。
直教天罡尽数投忠义,地煞齐临水浒来。
毕竟宋江说出那两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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