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兮清且空,对荷花兮丹复红。卧莲叶而覆水,乱高房而出丛。楚王暇日之欢,丽人妖艳之质。且弃垂钓之鱼,未论芳萍之实。唯欲回渡轻船,共采新莲。傍斜山而屡转,乘横流而不前。于是素腕举,红袖长。回巧笑,堕明珰。荷稠刺密,亟牵衣而绾裳。人喧水溅,惜亏朱而坏妆。物色虽晚,徘徊未反。畏风多而榜危,惊舟移而花远。歌曰:
常闻蕖可爱,采撷欲为裙。
叶滑不留綖,心忙无假薰。
千春谁与乐,唯有妾随君。
翻译
遥望江南清远空旷的天空,对着无边无际的荷花层层竟红,碧叶好似卧在水面上,高高的莲蓬乱立在荷叶丛中,楚王在暇时来此游玩,妖艳的美人随行,钓鱼的乐趣暂且不说,也不论萍实的甜美,只看看那来回荡漾的轻船,船上人一起采撷初开的莲花,行船依傍着斜山转过一道道河湾,到了这静水中就不再前行,于是美人们伸出雪白的皓腕,舞起长长的红袖,坠下耳环,荷叶茂密,茎幹毛刺繁多,于是挽起衣袖卷起裙襟,水花飞溅在喧闹的游人中间,可惜弄坏了美人的妆容,暮色已然四合,游人还是流连忘返,晚风使小船儿微微荡漾,美人们有一丝提心吊胆,又惋惜船儿离开了花丛,歌里唱到:
经常听闻芙蕖花可爱,想要采下它做成衣裙。
荷叶光滑不会留下针线的痕迹,心事多了就再也无暇熏衣。
这千春乐事谁与我一起,只有妾伴随着郎君。
以上为【采莲赋】的翻译。
注释
萧纲:即梁简文帝,南朝梁皇帝,文学家,宫体诗的代表人物之一。
高房:指高高挺立的莲蓬。
楚王暇日之欢:化用宋玉《高唐赋》《神女赋》中楚襄王与巫山神女欢会的典故,用以烘托场面的绮丽与欢愉。
芳萍之实:萍,一种浮水植物。萍实,传说中吉祥的果实。此处泛指水生植物的果实。
回巧笑:回转其美巧的笑容。
堕明珰:震落了明珠做的耳饰。珰,耳珠。
绾裳:勾系住下裙。绾,系,盘结。
惜亏朱而坏妆:可惜破坏了脸上的胭脂,弄坏了妆容。亏,损。
榜危:船桨摇动不稳,意指船行危险。榜,船桨。
歌曰:赋中结尾部分附带的歌谣,是赋体常见的形式。
蕖:芙蕖,即荷花。
采撷欲为裙:采摘荷花想要用它来做裙子。此为浪漫的想象,化用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的意境。
叶滑不留綖:荷叶光滑,连丝线也留不住。綖,同“线”。
心忙无假薰:心中忙乱,无暇再用香草薰衣。薰,用香草薰衣,以增其香。
以上为【采莲赋】的注释。
评析
此赋是南朝宫体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充分体现了当时文学创作追求唯美、细腻与女性化的倾向。萧纲以极其华美的辞藻和精巧的构思,将江南采莲这一劳动场景,彻底转化为一场充满香艳气息与游乐性质的宫廷仕女图。赋中不仅细致描绘了荷花盛开的自然美景,更将焦点集中于采莲女子的娇媚姿态、华美服饰以及嬉戏中的微妙心理,充满了浓郁的宫廷享乐情调。结尾的采莲歌,以女子口吻直抒胸臆,将“采莲”与“为裙”的举动,同对爱情的渴望与追随紧密相连,使得全赋在绮丽之外,更添一层婉转的情思。
以上为【采莲赋】的评析。
赏析
本赋在艺术上极具特色,是南朝抒情小赋的典范。
感官的全方位描写:作者调动了视觉(“丹复红”、“素腕”、“红袖”)、听觉(“人喧水溅”)、触觉(“荷稠刺密”、“叶滑”)等多种感官,营造出一个极其鲜活、生动、可感的采莲场景,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动态的美感与戏剧性:全赋充满了动感。从“回渡轻船”、“屡转”、“不前”,到“举袖”、“回笑”、“堕珰”,再到“牵衣绾裳”、“人喧水溅”,一系列动作描写,将采莲过程描绘得如同一出精彩的戏剧,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娇憨的情态。
女性视角与宫体特征:赋的核心是描绘女性之美。无论是其容貌、服饰、动作还是心理,都得到了精雕细琢的刻画。“畏风多而榜危,惊舟移而花远”两句,将少女们既贪恋玩乐又略带娇怯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这种对女性美极度关注和细致描摹,正是宫体文学的典型特征。
情与景的深度融合:赋中的景物(荷花、莲叶、江水)不仅是背景,更是引发和承载情感的载体。采莲的动作与男女欢情的暗示紧密相连,结尾的歌声更是直接将自然景物(蕖、叶)与个人情感(“唯有妾随君”)融为一体,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
以上为【采莲赋】的赏析。
辑评
清·许槤《六朝文絜》:“简文帝《采莲赋》生香异色,旷世绝尘。其‘回巧笑,堕明珰’六字,尤见摇曳之姿。末段寓情幽艳,乃宫体之本色。”
近代·钱钟书《管锥编》:“萧纲诸文,隶事工而选词丽,如《采莲赋》之‘荷稠刺密,亟牵衣而绾裳’,体物浏亮,善于图状,后世唯王勃《采莲赋》可相羽翼。”
当代学者曹虹《中国辞赋发展史》:“《采莲赋》将民间采莲活动彻底地艳情化与贵族化,展现了宫体文学独特的审美趣味。其物色描绘之精工、女性刻画之细腻,以及贯穿全篇的轻靡绮艳之风,标志着南朝抒情小赋在题材和风格上的新变。”
以上为【采莲赋】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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