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荒唐,花灵仿佛,相携最无人处。栏干芳草外,忽惊转、几声啼宇。飘零何许?似一缕游丝,因风吹去。浑无据。想应凄断,路旁酸雨。
日暮。渺渺愁予,觉黯然销者,别情离绪。春阴楼外远,入烟柳、和莺私语。连江暝树。欲打点幽香,随郎黏住。能留否?只愁轻绝,化为飞絮。
翻译
月影朦胧迷离,花魂恍惚缥缈,相伴在最为幽寂无人之处。
栏杆外芳草萋萋,忽惊起几声杜鹃啼鸣。
飘零到何方?
好似一缕游丝,被风吹向远方。
全然无踪迹。
想来应在凄楚断肠处,伴着路旁酸涩的苦雨。
日色渐晚。
渺茫之景令我愁绪满怀,只觉得黯然神伤者,正是这别情离绪。
楼外春阴蔓延至远方,融入烟柳中,与黄莺窃窃私语。
江边暮色中的树木。
想要收拾起一缕幽香,随情郎身影紧紧依附。
能否留住?
只愁这情意过于轻盈脆弱,转瞬间化作飘飞的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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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月魄:月。道家认为月属阴,称月魄。荒唐:渺茫的样子。
花灵:花神。
啼宇:指杜宇,杜鹃鸟。它的鸣叫声如人语“不如归去”。
游丝:飞扬空中的昆虫吐的丝。
浑:简直。
酸雨:凄雨。
渺渺愁予:《楚辞·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渺渺:同眇眇,远望而不可见的样子。
黯然:神情颓丧的样子。南 朝梁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己矣。”
打点:安排料理。幽香:清芬的香气,宋贺铸《芳心苦》词:“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月魄:月光魂魄,《尚书·康诰》“惟三月哉生魄”孔传“魄,月轮空处”
花灵:花之精魂,李贺《浩歌》“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
啼宇:杜鹃啼血,《埤雅》“杜鹃苦啼,啼血不止”
酸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东关酸风射眸子”
渺渺愁予:《楚辞·九歌》“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飞絮:贺铸《青玉案》“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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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此词以虚实相生手法构建魂影空间。上阕“月魄荒唐,花灵仿佛”起笔便营造迷离氛围,以“无人处”确立孤魂情境;“栏干惊啼”打破静寂,引出“游丝吹去”的飘零意象,“酸雨”更以通感强化凄楚。下阕“日暮”承转,通过“烟柳莺语”的乐景反衬“别情离绪”,终以“幽香黏郎”的痴想与“化为飞絮”的幻灭形成情感张力,完整呈现美人魂从追寻到消散的悲剧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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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这是一首游戏之作,无太深意,作者只是想显显自己的才情罢了。祥林嫂问鲁迅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灵魂的?”所谓魂灵,是非常玄虚的东西,信之者说其有,不信者说其无。六朝时还曾发生过灵魂有无的大辩论。依信其有者的说法,灵魂是依附于人体,但又能脱离人体而存在的精神。根据泛灵魂者的说法,非但人,一切有生命的甚至无生命的都有灵魂,所谓花魂月魄,无不有灵魂在。此词是写芳魂,即多情美丽的年轻女子之魂。对此,才子自然要展开他的丰富的想象力,把这美丽的芳魂写得凄绝动人,缥缈恍惚,若有若无,多情善感,而又带上一点鬼气。上片大约是写魂的形,它来去无踪,随风飘忽不定。如月魄,如花灵,于无人之处出没,使杜鹃为之宛转哀鸣,使萧瑟的细雨也哀恸酸嘶。这里为什么要用“啼字”来点缀呢?猫头鹰岂不更好,叫起来凄凄惨惨的,令人毛骨竦然?原来据传说,杜鹃是蜀帝杜宇所化,含有一段悲伤的故事。杜宇因治水无功,且与其相鳖灵的妻子好上了,就把帝位传给鳖灵。杜宇死,其魂化为鸟,名杜鹃、子规。看来杜宇是被逼去位的。且与男女情事有关,而又是灵魂所化。基于这几层原因,所以词中的芳魂要为“几声啼宇”“惊转”。上片结尾“想应”二句,是为开启下片转入写情作准备的。下片着重写“芳魂‘的情,她满怀幽情等待情人,感到别离的难耐。”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况这是死别离,生死两茫茫,要再重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她只得到烟柳丛中去与黄莺私语了。本来是”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现在寂寞无奈,只好去和黄莺说说相思和孤苦之情了。魂在心不死,她还巴巴儿的 想与情郎相会,然而,情郎是黏不住的,她即使化作飞絮,也是徒劳的。唐罗隐有《柳》诗云:”自家飞絮犹无定,争解垂丝绊路人。“灵魂本处有无之间,不像柳絮还是实在的东西,要想”随郎黏住“,只能看作是芳魂一往情深的空想了。
这首词的艺术造诣体现在三重境界:感知境界上,将视觉(月魄)、听觉(啼宇)、嗅觉(幽香)、触觉(酸雨)交融贯通,创造全息化的幽灵世界;时空境界上,从“栏干芳草”的近景到“连江暝树”的远景,从“日暮”到“春阴”的时间流动,构建出不断扩张的苍茫维度;情感境界上,“想应凄断”的揣度与“能留否”的叩问,展现词人对女性命运的深切悲悯。黄之隽继承李贺的鬼仙诗境与纳兰性德的哀艳词风,其“随郎黏住”的俗白表达,在雅词传统中注入民间情歌的炽烈,形成“幽峭艳异”的独特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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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清·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黄石牧词如万花飞舞,‘想应凄断,路旁酸雨’九字,真得《楚辞·山鬼》遗韵。”
近代·卢前《饮虹簃论清词百家》:“之隽《翠楼吟》通篇不着一‘魂’字,而魂影萦绕,‘因风吹去’与‘化为飞絮’前后呼应,的是鬼才。”
严迪昌《清词史》:“黄之隽善以物象写心象,‘一缕游丝’既状魂体之微,亦喻情思之脆,在清代悼亡词中别开幽灵叙事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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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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