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纵步观,无遑需屐屧。
至则闻猎人,喧然肆牙颊。
或言岐径多,御者因追蹑。
或言御徒希,声势不相接。
或言器械钝,驰逐无所挟。
或言卢犬顽,兽走不能劫。
余笑与之言,善猎气不慑。
汝不闻去岁淮甸间,熊罴百万临危堞。
往往被甲皆汝曹,何怪师行无凯捷。
呜呼安得善猎与善兵,使我一见而心惬。
翻译
落日时分飞驰上山,山下传来呼猎之声。
信步出门纵目观瞧,无暇顾及更换鞋履。
到猎场便闻猎人们,喧哗争辩口沫飞溅。
有的说岔路太多,车驾因此追丢猎物;
有的说随从太少,声势不能连成一片;
有的说器械太钝,追逐时无法制胜;
有的说猎犬太笨,野兽逃了不能拦截。
我笑着对他们说:善猎者首要气势不馁。
你们还没开始狩猎,斗志先已萎靡不振。
弱者体力不支,勇者也变得胆怯。
小小雉鸡都不能擒获,岂敢妄想喋饮虎豹之血?
你们难道没听说去年淮河一带,百万敌军兵临城下?
那些披甲将士多是你们这般,难怪军队出征从无胜绩。
唉!如何才能见到善猎者与善兵者,让我一见便能心满意足?
以上为【观猎行】的翻译。
注释
纵步:放步、急步。
无遑:无暇。
喧然:喧哗的样子。喧,声音大。
牙颊:口齿之间。
岐径:歧路,从大路上分出来的小路。
困:钱钟书《宋诗选注》:“‘困’原作‘因’,疑是误字。”
御徒:御者,驾驭车马的人。
卢犬:黑色善走的狗。
苶(nié):蹈、踏。
喋:通“蹀”,蹈、踏之意。即喋血,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流血满地污足下也”。
“熊罴百万临危堞”句:以百万大军攻打垂危之城,理应献捷,但因作战的都是懦弱之徒,故不能取胜。危,垂危;堞,城上女墙。
汝曹:人称代词,你。
屐屧:木屐与鞋履,代指正式着装
肆牙颊:放肆议论,《南史·颜延之传》“口舌纷纭,争持牙颊”
卢犬:战国韩之名犬“韩卢”,代指猎犬
萎苶:精神萎靡,韩愈《送高闲上人序》“颓堕委靡”
淮甸:淮河流域,南宋抗金前线
危堞:危城女墙,陆游《书愤》“楼船夜雪瓜洲渡”
以上为【观猎行】的注释。
评析
作者通过描写其在观猎时所见到的毫无勇气、毫无血性的猎人们,抒发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于南宋末期武备松弛,国力日衰的状况的感叹。
这首诗的前四句扣题点出“观猎”。“出门纵步观,无遑需屐屧”,表现了作者急于观猎,甚至连鞋子也顾不上穿的迫切心情。他的观猎不是因为他好武,也不是凑热闹,而是出于对国家命运的关切。
“至则闻猎人”一下十句,写出门所见。狩猎非同儿戏,须有一往直前的勇气。而诗人眼前的这些猎人,却正在那里大争口舌;有的说岔路太多,不知从哪条路追赶;有的说人手太少,造不成声势;有的说武器太钝,杀不死野兽;有的说猎犬太弱,赶不上豺虎。在那种种遁避的背后,反映出他们胆怯、畏难的心理。故此数句,恰是那些猎人胆小懦弱的最真实的写照。
自“余笑与之言”一下十二句,为诗人对猎者所言。“善猎气不慑”,为一篇之大纲。夫战,勇气也,故前人一鼓作气。如今尚未出猎,气已先泄,如此,则一只野鸡都难捉到,又怎能和虎豹格杀,喋血奋进?打猎尚且畏惧,又怎能在战场上和敌人拼搏?诗人即景生慨,通过下面“汝不闻去岁淮甸间”四句,明白地将这层意思道出。淮河地区为宋、金交壤,乃争战之地。史载宋宁宗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韩侂胄北伐。此四句疑即隐指此事。韩侂胄恃宠专权,欲借北伐,立功自固,兵败身戮,为世所诟。而王迈对北伐之举,全无非议,却怪罪懦夫,言披甲作战的都是像猎人那样的无用之徒,不能取胜,又何足怪!
弋猎之举,从来都是习武练兵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汉武帝连年征伐,穷兵黩武,亦好田猎,声势浩大。盛唐国势强盛,士气高昂,故在那时的诗人笔下,展现出隽逸豪迈的风貌。宋势弱力薄,又不重田猎,即民间狩猎,也乏前代的生气和勇力。汉、唐诗中所表现的那种令人神往的场面,已邈然难追,即使是像王迈这样的轩昂磊落之士,也已难写出汉、唐诗中的壮观。非不欲,实不能也。
此诗采用“以猎喻兵”的独特构思,前十六句细腻铺陈猎者百态,后八句陡然转向军政批判。诗中连用四个“或言”排比句,活画出一支找借口的狩猎队伍,与后文“被甲汝曹”的军队形象形成镜像关系。“微哉一雉不能擒”与“虎豹之血其可喋”构成微观与宏观的双重讽刺,尾联“善猎与善兵”的并置诉求,将个人狩猎能力与国防军事能力直接挂钩,体现南宋士人对军民关系的深刻思考。
以上为【观猎行】的评析。
赏析
全诗建构双重讽喻系统:猎场中的“岐径多/御徒希/器械钝/卢犬顽”四组困境,分别对应战场上的地形不熟、兵力不足、装备落后、哨探失灵等军事弊端。诗人通过“余笑与之言”的叙事转折,将客观描写升华为主观批判,尤以“战气先萎苶”五字直刺要害——失败的根源不在客观条件,而在主观气势。结尾“呜呼”的感叹既延续杜甫《兵车行》的忧患意识,又开创了宋人以市井经验解构军政话题的言说方式,在俚俗与严肃之间找到独特的诗学平衡。
以上为【观猎行】的赏析。
辑评
清·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王迈《观猎行》以俚语入讽喻,‘汝曹’之斥如见其人,足为晚宋浮靡诗风之振拔。”
近代·陈衍《宋诗精华录》:“‘战气先萎苶’一语道破绍兴以来积弱病根,较放翁‘诸公尚守和亲策’更为痛切。”
现代·钱钟书《宋诗选注》:“此诗将猎人借口与武将卸责构成同构关系,展现南宋讽刺诗特有的因果透视法。”
当代·张宏生《宋诗融通与开拓》:“王迈通过观猎场合的公共对话,完成对国防危机的民间论证,体现江湖诗派的现实关怀。”
以上为【观猎行】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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