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人非其招,欲往畏简书。
穆生责醴酒,先见我不如。
江左古弱国,强臣擅天衢。
渊明堕诗酒,遂与功名疏。
我生值良时,朱金义当纡。
眷言罗浮下,白鹤返故庐。
翻译
虞人若未受召请,本不应擅自前往,却因畏惧官府文书而违心行动。
穆生曾因未获敬酒而责备主人,可见他对我如今的处境早有预见,我不如他清醒。
江东曾是古代弱小之国,却被强臣把持朝政要路。
陶渊明沉醉于诗酒之中,于是与功名利禄日渐疏远。
我生逢盛世良时,本当佩戴朱绂金印,施展抱负。
然而天命如此安排,幸而还能收容我这被废弃之人。
唯独面对这位先贤陶渊明,我深感惭愧,他的高洁名声难以长久企及。
我不该既想做祭祀用的牛、占卜用的龟那样受尊崇,又贪图熊掌与鱼这样的世俗富贵。
北方郊祀有盛大赏赐,南方贬谪之人也得以解除拘禁。
回首遥望罗浮山下,白鹤已飞回旧日的山庐。
以上为【和陶始经曲阿】的翻译。
注释
1. 虞人:古代掌管山泽苑囿、狩猎事务的小吏。此处化用《左传》典故,指非召不得擅入。
2. 简书:古代写在竹简上的公文,泛指官府文书。
3. 穆生责醴酒:汉代穆生为楚元王宾客,元王设醴(甜酒)以待之,后继任者不设醴,穆生知其意怠,遂辞去。见《汉书·楚元王传》。
4. 江左:即江东,长江下游以东地区,此处代指东晋南朝。
5. 强臣擅天衢:指东晋时期王敦、桓温等权臣专政,控制国家要道。“天衢”喻朝廷要路。
6. 渊明堕诗酒:指陶渊明弃官归隐,寄情诗酒。
7. 朱金义当纡:应佩戴朱绂(红色官带)与金印,意谓理应做高官。
8. 大赉(lài):大赏,特指皇帝郊祀后的封赏。
9. 南冠解囚拘:原指被俘囚禁者得释,此处苏轼自指由贬所赦还。“南冠”出自《左传》,为楚囚之象征。
10. 罗浮下,白鹤返故庐:罗浮山在广东,苏轼晚年居惠州,临近罗浮,故以“白鹤返庐”比喻自己南归或向往归隐。
以上为【和陶始经曲阿】的注释。
评析
苏轼此诗为和陶渊明《始经曲阿》之作,借古抒怀,以陶渊明的高洁隐逸反衬自身仕途沉浮的矛盾心理。诗中通过对历史人物(虞人、穆生)、政治现实(江左强臣擅权)以及个人命运(“我生值良时”却遭废弃)的对照,表达了对功名进退的深刻反思。诗人一方面感激朝廷宽宥、得以南归,另一方面又自愧不如陶渊明能彻底超脱,揭示了其内心“仕”与“隐”的挣扎。全诗融典自然,情感真挚,体现苏轼晚年思想趋于淡泊却又未能完全释怀的复杂心态。
以上为【和陶始经曲阿】的评析。
赏析
本诗为苏轼晚年和陶诗之一,风格冲淡而内蕴深厚。开篇以“虞人”“穆生”两个典故起兴,暗喻仕宦之难自主,即便有守节之心,亦常迫于制度压力而违志行事,为全诗定下无奈与自省的基调。继而转入历史视野,指出“强臣擅天衢”乃乱世常态,反衬陶渊明避世守真的可贵。苏轼自述“我生值良时”,表面颂圣,实则隐含讽刺——所谓良时竟致己身废弃,语含悲慨。
“独有愧此翁”一句,是全诗情感转折点,由外在叙述转向内心剖白。陶渊明的“大名难久居”,并非指声名不永,而是其人格境界高远,令人难以企及。苏轼虽屡言慕陶,但始终未能真正割舍功名,故深感惭怍。结尾以“牺牛龟”与“熊掌鱼”作比,化用《庄子》“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之思,表达对双重欲望的自我批判:既欲享尊荣,又想保自由,实为不可能之兼得。末二句以景结情,“白鹤返庐”既是实写南归之象,亦寄托精神归宿之想,余韵悠长。
以上为【和陶始经曲阿】的赏析。
辑评
1. 《纪批苏诗》卷四十:“此和陶诸作中最有感慨者。前半吊古,后半自伤,而以‘愧渊明’一语钩连,结构缜密。”
2. 《宋诗钞·东坡集》评:“晚岁和陶,语渐平易,而意益苍凉。此诗‘不思牺牛龟’二句,足见其心迹交战之真。”
3. 《瓯北诗话》卷五:“苏公和陶,非徒形似,实得其神理。此诗借渊明以写己怀,尤见出处大节之难处。”
4. 《唐宋诗醇》评:“婉而多讽,怨而不怒。于穆生、虞人之事,皆有所指,非泛然咏古也。”
5. 孔凡礼《苏轼年谱》载:此诗作于元符三年(1100年),苏轼自儋州北归途中,“时恩赦放还,而志气未衰,然已深感老病,故于渊明有愧焉”。
以上为【和陶始经曲阿】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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