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瘤,悠悠忽忽,土木形骸。
善说书。
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
有美人兮,宛在中央,仙乎水哉。
似藐姑神女,淩波独步,潇湘极浦,洗尽尘埃。
忽遇东邻,彼姝者子,红粉胭脂笑靥开。
妍景销愁,轻衫乘兴,扁舟往还。
遇使君倒屐,银床枕簟,群贤倾盖,玉佩刀镮。
下若新醅,前溪妙舞,落日楼台雨后山。
八月奔涛,千尺崔嵬,砉然欲惊。
似灵妃顾笑,神鱼进舞,冯夷击鼓,白马来迎。
伍相鸱夷,钱王羽箭,怒气强于十万兵。
极目中原,慷慨平生,浊醪一杯。
念高堂老母,桓釐志行,穷途游子,仲蔚蒿莱。
雅负经纶,文章小技,三尺遗孤何壮哉。
十里红墙,树色阴浓,铜扉洞开。
见觚棱日炫,金银照耀,朱霞天半,避暑楼台。
忽起奇云,琉璃万顷,燕雀罘罳风动来。
客也何为,八十之年,天涯放游。
正高谈拄颊,淳于曼倩,新知抵掌,剧孟曹丘。
楚汉纵横,陈隋游戏,舌在荒唐一笑收。
咄汝青衫叟。
阅浮生、繁华萧索,白衣苍狗。
六代风流归扺掌,舌下涛飞山走。
席帽单衫,击缶呜呜,岂不快哉。
况玉树声销,低迷禾黍,梁园客散,清浅蓬莱。
荡子辞家,羁人远戍,耐可逢场作戏来。
何人踞坐戎帐中,宁南彻侯昆山公。
手指抨弹出狮象,鼻息呼吸成虎熊。
帐前接席柳麻子,海内说书妙无比。
余读《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记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
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
赋归来、公乎无渡,重关昼闭。
漂泊天涯供啸咏,诗律少陵偏细。
恰频来、荆高垆畔,搊笋舞蔗。
变换浮云怜世态,嬉笑深于怒骂。
见从来、衣冠优孟,功名刍狗。
炯炯双眸惊拍案,似听涛飞石走。
后人口吃舌复僵,雄辨谁能矜爪觜。
吴陵有老年八十,白发数茎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