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次请客宴会，常常让美人劝酒；如果哪位客人不干杯，就叫家奴接连杀掉劝酒的美人。丞相王导和大将军王敦曾经一同到石崇家赴宴，王导一向不能喝酒，这时总是勉强自己喝，直到大醉。每当轮到王敦，他坚持不喝，来观察情况的变化。石崇已经连续杀了三个美人，王敦神色不变，还是不肯喝酒。王导责备他，王敦说：“他自己杀他家里的人，干你什么事！” 石崇家的厕所，经常有十多个婢女各就各位侍候，都穿着华丽的衣服，打扮起来；并且放上甲煎粉、沉香汁一类物品，各样东西都准备齐全。又让上厕所的宾客换上新衣服出来，客人大多因为难为情不能上厕所。大将军王敦上厕所，就敢脱掉原来的衣服，穿上新衣服，神色傲慢。婢女们互相评论说：“这个客人一定会作乱！” 晋武帝曾经到王武子家里去，武子设宴侍奉，全是用的琉璃器皿。婢女一百多人，都穿着绫罗绸缎，用手托着食物。蒸小猪又肥嫩又鲜美，和一般的味道不一样。武帝感到奇怪，问他怎么烹调的，王武子回答说：“是用人乳喂的小猪。”武帝非常不满意，还没有吃完，就走了。这是连王恺、石崇也不懂得的作法。 王君夫用麦芽糖和饭来擦锅，石季伦用蜡烛当柴火做饭。王君夫用紫丝布做步障，衬上绿缕里子，长达四十里；石季伦则用锦缎做成长达五十里的步障来和他抗衡。石季伦用花椒来刷墙，王君夫则用赤石脂来刷墙。 石崇给客人做豆粥，很快就做好了；也赏常在冬天吃上韭蓱齑。另外，石崇家的牛外形、力气都赶不上王恺家的牛，可是他和王恺出外游览，回来时，他很迟才坐牛车起程，两人争先进洛阳城，石崇的牛走了几十步后就快得象飞鸟一样，王恺的牛拼命跑也追不上。王恺常常认为这三件事是最令人惋惜的，就暗中贿赂石崇府中卫队长和驭手，探问是什么原因。卫队长说：“豆子是最难煮烂的，只有事先煮熟做成豆未，客人到了，煮好白粥，然后把豆末加进去。韭蓱齑是把韭菜根捣碎，搀上麦苗罢了。”又问驭手，牛为什么跑得飞快。驭手说：“牛本来跑得不慢，由于驭手跟不上，反而控制着它罢了。紧急时就任车侧过一边，那么牛就会跑得飞快了。”王恺全按他们所说的去做，终于争到了头名。石崇后来听说了，就把泄密的人都杀了。 王君夫有一头牛，名叫八百里驳，牛蹄、牛角经常磨得晶莹发亮。有一次，王武子对王君夫说：“我射箭的技术赶不上你，今天想指定你的牛做赌注，和你赌射箭，我押上一千万钱来顶你这头牛。”王君夫既仗着自己射箭技术好，又认为千里牛没有可能杀掉，就答应了他，并且让王武子先射。王武子一箭就射中了箭靶，退下来坐在马扎儿上，吆喝随从赶快把牛心取来。一会儿，烤牛心送来了，王武子吃了一块就走了。 王君夫曾经处分一个人，不准他穿衣服，又径直把他关在深宫内院里，不让人带他出来。这个人终于饿了好几天，弄得精神恍惚，不知该往哪里走。后来一个朋友帮助了他，都快死了，才得以出来。 石崇和王恺争比阔绰，两人都用尽最鲜艳华丽的东西来装饰车马、服装。晋武帝是王恺的外甥，常常资助王悄。他曾经把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送给王恺，这棵珊瑚树枝条繁茂，世上很少有和它相当的。王恺拿来给石崇看，石崇看后、拿铁如意敲它，随手就打碎了。王恺既惋惜，又认为石崇是妒忌自己的宝物，一时声色俱厉。石崇说：“不值得遗憾，现在就赔给你。”于是就叫手下的人把家里的珊瑚树全都拿出来，有三尺、四尺高的，树干、枝条举世无双而且光彩夺目的有六七棵，像王恺那样的就更多了。王恺看了，惘然若失。 王武子被处分，移居北邙山下。当时人多地贵，武子喜欢跑马射箭，就买地做跑马场，地价是用绳子穿着钱围着跑马场排一圈。当时的人把这里叫做金沟。 石崇常常和王敦进学校游览，看见颜回、原宪的画像就叹息说：“如果和他们一起登上孔子的厅堂做弟子，那么和这些人又怎么会有差别呢！”王敦说：“不知道孔门其徐弟子怎么样，我看子贡和你比较相像。”石崇神色严肃他说：“读书人应当使生活舒适，名位安稳，我怎么拿贫苦人来和别人谈论呢！” 彭城王有一头跑得很快的牛，他最吝惜这头牛。太尉王衍和他赌射箭，把牛赢了。彭城王说：“如果您想要用来驾车，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想杀来吃，我就要用二十头肥牛来换下它。这既不妨碍您吃，又能留下我所喜爱的牛。”王衍终于杀来吃了。 右军将军工羲之小时候，在武城侯周f家作客，坐在末座上，吃饭时周f先切牛心给他吃。从此人们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以上为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的翻译。

汰侈，指骄纵奢侈。跟上一篇相反，本篇记载的是豪门贵族凶残暴虐、穷奢极侈的本性。他们视人命如儿戏，第1 则记石崇宴客，让美人行酒，客人饮酒不尽就杀美人，可是连杀三人，王敦还是不肯饮。石崇的凶暴，王敦的狠毒，令人发指。又如第7 则记王恺处分一个人，把那人关在“曲阁重闺里”，让他活活冻饿死。这都是丧失人性的作为。另一方面，他们又极尽奢侈之能事，争豪斗富，暴珍天物。例如第4、8 则记石崇和王恺斗富，用蜡烛作炊，用绿绸做步障，大肆挥霍民脂民膏。第3 则记王武子家以人乳喂猪，连皇帝都深为不满，“食未毕，便去”。可见当时贵族官僚及皇亲国戚骄纵奢侈到何种程度，这给人民和国家带来的灾难是不言而喻的。

以上为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的评析。

shì shuō xīn yǔ tài chǐ dì sān shí。

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

liú yì qìng。

刘义庆。

shí chóng měi yào kè yàn jí，

石崇每要客燕集，

cháng lìng měi rén xíng jiǔ。

常令美人行酒。

kè yǐn jiǔ bù jìn zhě，

客饮酒不尽者，

shǐ huáng mén jiāo zhǎn měi rén。

使黄门交斩美人。

wáng chéng xiàng yǔ dà jiàng jūn cháng gòng yì chóng。

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

chéng xiàng sù bù néng yǐn，

丞相素不能饮，

zhé zì miǎn qiǎng，

辄自勉强，

zhì yú chén zuì。

至于沉醉。

měi zhì dà jiàng jūn，

每至大将军，

gù bù yǐn，

固不饮，

yǐ guān qí biàn。

以观其变。

yǐ zhǎn sān rén，

已斩三人，

yán sè rú gù，

颜色如故，

shàng bù kěn yǐn。

尚不肯饮。

chéng xiàng ràng zhī，

丞相让之，

dà jiàng jūn yuē zì shā yī jiā rén，

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

hé yù qīng shì shí chóng cè，

何预卿事！” 石崇厕，

cháng yǒu shí yú bì shì liè，

常有十余婢侍列，

jiē lì fú zǎo shì。

皆丽服藻饰。

zhì jiǎ jiān fěn chén xiāng zhī zhī shǔ，

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

wú bù bì bèi。

无不毕备。

yòu yǔ xīn yī zhù lìng chū，

又与新衣箸令出，

kè duō xiū bù néng rú cè。

客多羞不能如厕。

wáng dà jiàng jūn wǎng，

王大将军往，

tuō gù yī，

脱故衣，

zhù xīn yī，

箸新衣，

shén sè ào rán。

神色傲然。

qún bì xiāng wèi yuē cǐ kè bì néng zuò zéi。

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

wǔ dì cháng jiàng wáng wǔ zi jiā，

”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

wǔ zi gōng zhuàn，

武子供馔，

bìng yòng liú lí qì。

并用琉璃器。

bì zǐ bǎi yú rén，

婢子百余人，

jiē líng luó kù yī luó，

皆绫罗裤（衣罗），

yǐ shǒu qíng yǐn shí。

以手擎饮食。

zhēng tún féi měi，

烝豚肥美，

yì yú cháng wèi。

异于常味。

dì guài ér wèn zhī，

帝怪而问之，

dá yuē yǐ rén rǔ yǐn tún。

答曰：“以人乳饮豚。

dì shén bù píng，

”帝甚不平，

shí wèi bì，

食未毕，

biàn qù。

便去。

wáng shí suǒ wèi zhī zuò。

王、石所未知作。

wáng jūn fū yǐ mǐ tái bèi ào fǔ，

王君夫以（米台）糒澳釜，

shí jì lún yòng là zhú zuò chuī。

石季伦用蜡烛作炊。

jūn fū zuò zǐ sī bù bù zhàng bì líng guǒ sì shí lǐ，

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

shí chóng zuò jǐn bù zhàng wǔ shí lǐ yǐ dí zhī。

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

shí yǐ jiāo wèi ní，

石以椒为泥，

wáng yǐ chì shí zhī ní bì。

王以赤石脂泥壁。

shí chóng wèi kè zuò dòu zhōu，

石崇为客作豆粥，

duō jiē biàn bàn。

咄嗟便办。

héng dōng tiān de jiǔ píng jī。

恒冬天得韭蓱齑。

yòu niú xíng zhuàng qì lì bù shèng wáng kǎi niú，

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

ér yǔ kǎi chū yóu，

而与恺出游，

jí wǎn fā，

极晚发，

zhēng rù luò chéng，

争入洛城，

chóng niú shù shí bù hòu，

崇牛数十步后，

xùn ruò fēi qín，

迅若飞禽，

kǎi niú jué zǒu bù néng jí。

恺牛绝走不能及。

měi yǐ cǐ sān shì wèi è wàn。

每以此三事为搤腕。

nǎi mì huò chóng zhàng xià dū dū jí yù chē rén，

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

wèn suǒ yǐ。

问所以。

dū du yuē dòu zhì nán zhǔ，

都督曰：“豆至难煮，

wéi yù zuò shú mò，

唯豫作熟末，

kè zhì，

客至，

zuò bái zhōu yǐ tóu zhī。

作白粥以投之。

jiǔ píng jī shì dǎo jiǔ gēn，

韭蓱齑是捣韭根，

zá yǐ mài miáo ěr。

杂以麦苗尔。

fù wèn yù rén niú suǒ yǐ shǐ。

”复问驭人牛所以驶。

yù rén yún niú běn bù chí，

驭人云：“牛本不迟，

yóu jiāng chē rén bù jí zhì zhī ěr。

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

jí shí tīng piān yuán，

急时听偏辕，

zé shǐ yǐ。

则驶矣。

kǎi xī cóng zhī，

”恺悉从之，

suì zhēng zhǎng。

遂争长。

shí chóng hòu wén，

石崇后闻，

jiē shā gào zhě。

皆杀告者。

wáng jūn fū yǒu niú，

王君夫有牛，

míng bā bǎi lǐ bó，

名“八百里驳”，

cháng yíng qí tí jiǎo。

常莹其蹄角。

wáng wǔ zi yǔ jūn fū wǒ shè bù rú qīng，

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

jīn zhǐ dǔ qīng niú，

今指赌卿牛，

yǐ qiān wàn duì zhī。

以千万对之。

jūn fū jì shì shǒu kuài，

”君夫既恃手快，

qiě wèi jùn wù wú yǒu shā lǐ，

且谓骏物无有杀理，

biàn xiāng rán kě。

便相然可。

lìng wǔ zi xiān shè。

令武子先射。

wǔ zi yì qǐ biàn pò dì，

武子一起便破的，

què jù hú chuáng，

却据胡床，

chì zuǒ yòu sù tàn niú xīn lái xū yú，

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

zhì zhì，

炙至，

yī luán biàn qù。

一脔便去。

wáng jūn fū cháng zé yī rén wú fú yú yì，

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衵，

yīn zhí nèi zhù qū hé zhòng guī lǐ，

因直内箸曲合重闺里，

bù tīng rén jiāng chū。

不听人将出。

suì jī jīng rì，

遂饥经日，

mí bù zhī hé chǔ qù。

迷不知何处去。

hòu yīn yuán xiāng wèi chuí sǐ，

后因缘相为垂死，

nǎi dé chū。

乃得出。

shí chóng yǔ wáng kǎi zhēng háo，

石崇与王恺争豪，

bìng qióng qǐ lì，

并穷绮丽，

yǐ shì yú fú。

以饰舆服。

wǔ dì，

武帝，

kǎi zhī shēng yě，

恺之甥也，

měi zhù kǎi。

每助恺。

cháng yǐ yī shān hú shù，

尝以一珊瑚树，

gāo èr chǐ xǔ cì kǎi。

高二尺许赐恺。

zhī kē fú shū，

枝柯扶疏，

shì hǎn qí bǐ。

世罕其比。

kǎi yǐ shì chóng。

恺以示崇。

chóng shì qì，

崇视讫，

yǐ tiě rú yì jī zhī，

以铁如意击之，

yìng shǒu ér suì。

应手而碎。

kǎi jì wǎn xī，

恺既惋惜，

yòu yǐ wéi jí jǐ zhī bǎo，

又以为疾己之宝，

shēng sè shén lì。

声色甚厉。

chóng yuē bù zú hèn，

崇曰：“不足恨，

jīn hái qīng。

今还卿。

nǎi mìng zuǒ yòu xī qǔ shān hú shù，

”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

yǒu sān chǐ sì chǐ，

有三尺四尺，

tiáo gàn jué shì，

条干绝世，

guāng cǎi yì mù zhě liù qī méi，

光彩溢目者六七枚，

rú kǎi xǔ bǐ shén zhòng。

如恺许比甚众。

kǎi wǎng rán zì shī。

恺惘然自失。

wáng wǔ zi bèi zé，

王武子被责，

yí dì běi máng xià。

移第北邙下。

yú shí rén duō dì guì，

于时人多地贵，

jì hǎo mǎ shè，

济好马射，

mǎi dì zuò liè，

买地作埒，

biān qián bì dì jìng liè。

编钱币地竟埒。

shí rén hào yuē jīn gōu。

时人号曰“金沟”。

shí chóng měi yǔ wáng dūn rù xué xì，

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

jiàn yán yuán xiàng ér tàn yuē ruò yǔ tóng shēng kǒng táng，

见颜、原象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

qù rén hé bì yǒu jiàn wáng yuē bù zhī yú rén yún hé zǐ gòng qù qīng chà jìn。

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

shí zhèng sè yún shì dāng lìng shēn míng jù tài，

”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

hé zhì yǐ wèng yǒu yǔ rén péng chéng wáng yǒu kuài niú，

何至以瓮牖语人！” 彭城王有快牛，

zhì ài xī zhī。

至爱惜之。

wáng tài wèi yǔ shè，

王太尉与射，

dǔ dé zhī。

赌得之。

péng chéng wáng yuē jūn yù zì chéng zé bù lùn ruò yù dàn zhě，

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啖者，

dāng yǐ èr shí féi zhě dài zhī。

当以二十肥者代之。

jì bù fèi dàn，

既不废啖，

yòu cún suǒ ài。

又存所爱。

wáng suì shā dàn。

”王遂杀啖。

wáng yòu jūn shǎo shí，

王右军少时，

zài zhōu hóu mò zuò，

在周侯末坐，

gē niú xīn dàn zhī。

割牛心啖之。

yú cǐ gǎi guān。

于此改观。

以上为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的拼音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