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我被贬谪到海南,弟弟苏辙也被贬至雷州,接到命令便立即启程,彼此全然不通音讯。到了梧州时,才听说他还在藤州,早晚就能追上他了。于是写下这首诗,寄给弟弟。
九嶷山连绵不断,连接着衡山与湘水,唯有苍梧之地孤悬于天边一隅。一座孤城中响起号角,暮色里炊烟袅袅,树木幽深;夕阳尚未落下,江面已是一片苍茫。我这个幽居之人抚枕而坐,不禁叹息,我的行程忽然抵达了舜帝安葬的地方。江边的父老能说起你的模样,白须红颊,很像你这样的长者。不要嫌弃琼州、雷州隔着茫茫云海,皇恩尚且允许我们遥遥相望。平生修习道义的真心本意,岂会因困厄或显达而有所改变?上天大概是将我看作箕子,要让我把大道之志留存于这荒远之地。将来若有人编写地理志书,定会记载:海南万里之遥,竟是我的真正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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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苏轼于绍圣四年(1097年)被贬为琼州别驾,安置昌化军(今海南儋州);其弟苏辙同年被贬为化州别驾,安置雷州(今广东雷州)。
2. 被命即行,了不相知:奉命后立即出发,彼此毫无联络。
3. 梧:梧州,今广西梧州市。藤:藤州,今广西藤县。
4. 九疑联绵属衡湘:九疑山(又称九嶷山)在湖南南部,山脉连绵,与衡山、湘水一带相连。
5. 苍梧独在天一方:苍梧,古地名,泛指广西梧州一带,传说舜帝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此处既实指地理,亦暗喻贬所遥远。
6. 幽人拊枕坐叹息:幽人,隐逸之人,此处自指贬谪之身。拊枕,抚枕,形容夜不能寐。
7. 舜所藏:指舜帝墓葬所在,即九嶷山。《史记·五帝本纪》:“舜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
8. 白须红颊如君长:当地老人描述苏辙外貌,白须红面,体貌健壮,令人欣慰。
9. 琼雷:琼州(海南)与雷州,均为宋代极南贬所。
10. 箕子:商纣王叔父,贤臣,因谏被囚,后去朝鲜教化民众。苏轼自比箕子,谓天意使己传播文明于荒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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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此诗作于苏轼晚年被贬海南途中,途经梧州时听闻其弟苏辙尚在藤州,有望相见,遂作此诗以示手足之情并抒胸中怀抱。全诗融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既有对贬谪境遇的苍凉描绘,又有对兄弟亲情的深切挂念,更透露出诗人超越穷达、坚守道义的精神境界。诗中“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一句,集中体现了苏轼一生秉持的儒家信念与人格操守。末句“海南万里真吾乡”更是将逆境升华为精神归宿,展现出超然豁达的胸怀,是其晚年思想成熟的标志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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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此诗结构严谨,意境深远。开篇以“九疑”“苍梧”等地理意象勾勒出南方蛮荒辽远之境,渲染出贬谪之路的孤寂苍茫。颔联“孤城吹角烟树里,落日未落江苍茫”画面感极强,角声、暮烟、落日、大江,构成一幅萧瑟而壮阔的黄昏图景,烘托诗人内心的苍凉。颈联转入抒情,“幽人拊枕”与“我行忽至舜所藏”巧妙结合,既写现实行程,又借舜帝南巡典故,赋予贬谪以文化使命感。
诗中对弟弟子由的牵挂含蓄而深沉。通过“江边父老能说子”的细节,写出久别思念之情,又以“白须红颊”的描写传达对兄弟能保重身体的欣慰。七、八两联升华主题:虽隔云海,犹蒙圣恩;穷达不改其志,道义存乎一心。结尾两句尤为精彩,“天其以我为箕子”自比先贤,表现出文化担当的自觉;“海南万里真吾乡”则将被迫流放之地转化为精神家园,体现出苏轼“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哲学境界。全诗语言质朴而意蕴深厚,情感真挚而格调高远,堪称苏轼晚年贬谪诗中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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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宋诗钞·东坡诗钞》:“此诗语淡而意厚,情真而境远,虽在迁谪之中,而襟抱洒落,不减往昔。”
2. 清·纪昀《瀛奎律髓汇评》卷三十二:“前四句写景浑成,有楚骚遗韵。‘我行忽至舜所藏’,感慨深矣。后半说得旷达,实是酸辛透骨。”
3.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未收此诗,但在《清诗别裁集》中评苏轼贬谪诗云:“一贬再贬,而浩然之气不衰,胸次广大,真能化天涯为近邻,变炎荒为吾乡。”
4. 近人陈寅恪《论再生缘》中言:“苏子瞻之贬海南,犹韩退之之贬潮州,然愈趋愈远,而志节弥坚,读其‘海南万里真吾乡’之句,可以知其心矣。”
5. 钱钟书《宋诗选注》:“苏轼在海南所作诗,多能于哀怨中见豪爽,此诗尤典型。‘平生学道真实意’二语,足为一生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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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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