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自逐客,尚能哀楚囚。
奔驰二百里,径来宽我忧。
相逢知有得,道眼清不流。
别来未一年,落尽骄气浮。
嗟我晚闻道,款启如孙休。
至言难久服,放心不自收。
悟彼善知识,妙药应所投。
纳之忧患场,磨以百日愁。
此别何足道,大江东西州。
畏蛇不下榻,睡足吾无求。
翻译
子由从南都赶来,与我在陈州相聚三日便要分别。
先生您本是被贬之人,却仍能同情楚国的囚徒。
奔驰二百里路,专程前来宽解我的忧愁。
相逢之间知道彼此都有所领悟,道心清澈,毫无杂念。
分别不到一年,我已褪去了昔日骄矜之气。
可叹我年岁已高才听闻大道,如孙休般初得启发。
至理真言难以长久践行,内心放纵难以自我约束。
幸而遇见您这位良师益友,如同妙药对症下投。
将我置于忧患之中,用百日的磨难来锤炼。
我虽愚钝顽固难以教化,但经点拨也已周全开悟。
平日种种妄念,如今一一消去,不再留存。
只余下那不可返还的本心,愿永远与您同游大道。
此次分别又何足挂齿?不过是大江东西之间的寻常往来。
我已不怕蛇虫不敢下床,睡得安稳,别无所求。
即便做一名齐安百姓,又何必一定要回到故园?
以上为【子由自南都来陈三日而别】的翻译。
注释
1. 子由:苏辙,字子由,苏轼之弟,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2. 南都:宋代称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为南都。
3. 陈:指陈州,今河南淮阳。当时苏轼自黄州量移汝州,途经陈州,与苏辙相会。
4. 逐客:被贬之人。此处指苏辙亦曾遭贬谪。
5. 哀楚囚:典出《左传·成公九年》,晋国俘获楚国乐官钟仪,仍南面而哭,不忘故国。后以“楚囚”比喻处境困顿而心怀故国之人。苏轼自比楚囚,感伤身世。
6. 道眼清不流:指洞察真理的眼光清澈无染,不为俗念所动。
7. 落尽骄气浮:指经过贬谪磨难,昔日的骄傲浮躁之气已经消尽。
8. 晚闻道:语出《论语·述而》:“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苏轼时年四十余,自谦学道太晚。
9. 款启:出自《庄子·徐无鬼》:“款启寡闻之耳”,意为开启蒙昧,形容自己见识浅薄,得弟启迪。
10. 齐安:黄州古称齐安郡,苏轼曾贬居黄州四年,此处代指贬所。
以上为【子由自南都来陈三日而别】的注释。
评析
这首诗是苏轼在贬谪途中与弟弟苏辙(字子由)短暂相会后所作,情感真挚深沉,思想内涵丰富。全诗既表达了兄弟间深厚的手足之情,也展现了苏轼在人生逆境中对人生哲理的体悟与精神境界的升华。他将弟弟的到来视为“善知识”的指引,视其为精神导师,在忧患中获得磨砺与觉醒。诗歌语言质朴而意蕴深远,融合了儒释道的思想元素,体现苏轼“外儒内佛”的精神特质。末尾以“何必归故丘”作结,表现出超然物外、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是其成熟期心境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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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此诗结构清晰,情感层层递进。开篇即以“夫子自逐客”起笔,既点明苏辙亦为贬官身份,又凸显其不顾自身困境而来探望兄长的深情,令人动容。“奔驰二百里”一句,具象写出兄弟情谊之笃厚。随后转入精神层面的交流,“道眼清不流”赞子由心境澄明,反衬自己尚未完全超脱。中间部分自省深刻:“落尽骄气浮”是对贬谪经历的总结;“晚闻道”“放心不自收”则坦承修行之艰难。而“善知识”“妙药”之喻,将子由比作佛法中的良师,体现苏轼深受佛理影响。
“磨以百日愁”一句尤为沉痛,道出贬谪岁月的精神煎熬,但正是这种磨炼使“冥顽”得以“镌发”。结尾处“但馀无所还”暗含禅意——万念俱寂,唯存本心。最后四句豁达洒脱,“畏蛇不下榻”用黄州旧事(苏轼《记黄州故人》载其初至黄州惧蛇),今已无惧,象征内心安定。“便为齐安民,何必归故丘”更是彻底放下执念,体现出苏轼“此心安处是吾乡”的人生哲学。全诗融亲情、哲思、禅悟于一体,语言简练而意境深远,堪称苏轼贬谪诗中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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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纪评苏诗》卷二十三:“此诗情真语挚,兄弟之爱与道义之交并见。‘善知识’‘妙药’之喻,非深于禅者不能道。”
2. 《苏诗选评笺释》:“于困顿中见兄弟情,于忧患中悟人生道。‘落尽骄气浮’五字,实乃东坡一生转折之写照。”
3. 《宋诗钞·栾城集补》引清人评语:“子由之来,非止省兄,实为东坡精神之砥柱。此诗可见兄弟相济,共渡劫波之深意。”
4. 《苏轼诗集》孔凡礼校注:“此诗作于元丰七年(1084)赴汝州途中,时轼自黄州量移,与子由会于陈州。诗中多用佛语,反映其黄州后期思想变化。”
5. 《历代诗话》引《艇斋诗话》:“东坡晚年诗,愈老愈妙,此篇言简而意长,尤以‘便为齐安民,何必归故丘’为旷达之极。”
以上为【子由自南都来陈三日而别】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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