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告子说:“天生的东西叫做天性。”
孟子说:“天生的东西叫做天性,就像所有物体的白色都叫做白吗?”
告子回答说:“是的。”
“这么说,白羽毛的白就像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如同白玉的白吗?”
告子回答说:“是的。”
“那么,狗的天性就像牛的天性,牛的天性就像人的天性吗?”
告子说:“天生的资质叫做性。”
孟子问:“天生的资质叫做性,就像白的叫做白吗?”
告子答:“是的。”
孟子问:“白羽毛的白,如同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如同白玉的白吗?”
告子答:“是的。”
孟子追问:“那么狗的天性如同牛的天性,牛的天性如同人的天性吗?”
以上为【孟子 · 第十一卷 · 告子上 · 第三节 】的翻译。
注释
生之谓性:告子主张的自然人性论,语出《荀子·正名》“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白之谓白:公孙龙子“白马非马”论的变体,强调属性概念的绝对同一性。
羽雪玉白:三种不同质料的白,揭示属性相同而载体各异的哲学命题。
犬牛之性:《礼记·曲礼》“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的伦理观照。
以上为【孟子 · 第十一卷 · 告子上 · 第三节 】的注释。
评析
论辩结构:采用层层递进的归谬法,从“白之谓白”的普遍概念过渡到“性”的特殊范畴。
逻辑艺术:通过三次“犹...犹...”的类比推导,最终引出荒谬结论瓦解对方立论。
哲学维度:在表面逻辑交锋下,隐含对“共性”与“殊性”辩证关系的深刻把握。
语言策略:连续五个“也”字句形成严密逻辑链,末句突转反问实现论辩逆转。
以上为【孟子 · 第十一卷 · 告子上 · 第三节 】的评析。
赏析
本章承前二章,继续写告子、孟子争辩人的天性到底是什么。
法家认为“性恶”,儒家认为“性善”,这都是道德评价。墨家学者告子认为,人的天性无所谓善恶,只有求生的本能罢了。
孟子等儒家学者认为,人有仁义礼智,而动物没有,这就是所谓“人禽之别”,所以他用“归谬法”反驳告子。但稍懂动物学的人都知道,动物也有舐犊之情,也有雄雌之情,也有反哺之情,未必就没有仁义礼智“四端”。儒家学说未必无懈可击。
虽因表述的原因,告子并没有讲清楚人的天性究竟为何物,但他排除了道德评价这一标准,这一思路仍然是很有意义的。
“告子论性,前后四章,语虽不同,然其大指不外乎此,与近世佛氏所谓作用是性者略相似。”
“白之谓白,犹言凡物之白者,同谓之白,更无差别也。白羽以下,孟子再问而告子曰然,则是谓凡有生者同是一性矣。”
“性者,人之所得于天之理也;生者,人之所得于天之气也。性,形而上者也;气,形而下者也。人物之生,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气。然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也;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岂物之所得而全哉?此人之性所以无不善,而为万物之灵也。告子不知性之为理,而以所谓气者当之,是以杞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纵横缪戾,纷纭舛错,而此章之误乃其本根。所以然者,盖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也。孟子以是折之,其义精矣。”
这段对话堪称先秦论辩艺术的典范。孟子首先接受告子的概念界定(“生之谓性”),通过“白之谓白”的共相讨论建立逻辑起点。在第二回合以羽、雪、玉三种物质之白的类比,暗示即使相同属性(白)在不同载体上仍有本质差异,为后续推导埋下伏笔。最后突然转向“犬性-牛性-人性”的连续类比,利用告子自身逻辑推出其难以接受的结论:若按“生之谓性”的推论,必将消解人与动物的本质界限。这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论辩术,既瓦解了告子自然人性论的立论基础,又为后续提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的性善论开辟道路。全段在不到百字的对话中,完成从概念辨析到价值确立的哲学飞跃。
以上为【孟子 · 第十一卷 · 告子上 · 第三节 】的赏析。
辑评
汉代赵岐《孟子章句》:“孟子设三白之喻而陷之,此苏张纵横之术用于仁义之途也。”
宋代朱熹《孟子集注》:“告子以气为性,故不知择。孟子以三白为问,欲其悟性之本然。”
清代戴震《孟子字义疏证》:“此章最见孟氏辩才,然‘犬牛之性’实已偷换‘生之谓性’本义。”
现代哲学家徐复观《中国人性论史》:“孟子通过逻辑驳论彰显价值判断,在‘白’的物理共性中坚守‘性’的道德殊性,奠定儒家心性学根基。”
学者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此节显示孟子善用亚氏所谓‘归谬法’,在先秦名学发展史上具有方法论意义。”
这段对话不仅是孟子性善论体系的重要奠基,更展现先秦哲学对话的思辨高度。孟子通过精密的逻辑推导,在维护人类道德主体性的同时,完成了对自然主义人性论的超越性批判。其环环相扣的论辩艺术与对普遍性与特殊性关系的深刻把握,使这段对话成为穿越两千余年仍闪耀智慧光芒的哲学经典,对宋明理学心性论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以上为【孟子 · 第十一卷 · 告子上 · 第三节 】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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