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 五字诗中目乍成

浣溪沙：唐代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分平仄两体，字数以四十二字居多，还有四十四字和四十六字两种。最早采用此调的是唐人韩偓，通常以其词为正体，另有四种变体。全词分两阕，上阕三句全用韵，下阕末二句用韵。此调音节明快，为婉约、豪放两派词人所常用。

五字诗：即五言诗。

目乍成：即乍目成，刚刚通过眉目传情而结为亲好。《楚辞·七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朱熹集注：“言美人并会，盈满于堂，而司命独与我睨而相视，以成亲好。”

残福：谓所馀之薄福，可引申为短暂的幸福。

挼（ruó）：揉搓。

心期：心相期许。

杳（yǎo）：无影无声。

小窗明：小窗净明，唐方《失题》诗：“夕阳如有意，长傍小窗明。”

1. 五字诗：五言诗，此处或指古代定情诗

2. 目乍成：眉目传情定约，《楚辞·九歌》“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3. 残福：短暂的福分，王彦泓《梦游》“相对只消香共茗，半宵残福折书生”

4. 挼：揉搓，韩愈《读东方朔杂事》“两手自相挼”

5. 心期：心中期许，白居易《寄王质夫》“心期正萧索”

以上为【浣溪沙 · 五字诗中目乍成】的注释。

《浣溪沙·五字诗中目乍成》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所作的一首词。这首词写别后相思。上阕写追忆往日的恋情，下阕写今日的相思，侧重写词人此时的心理刻画，结句用一景语，语有不尽之意。词中用了两个细节描绘，便刻画出当日相恋的幸福情景，其结句尤为鲜活动人。

此词以“五字诗”为情感载体，通过“目乍成”的刹那心动与“手挼裙带”的细微动作，精准捕捉初恋时的羞涩情态。下片“心期和梦杳”的时空阻隔与“憔悴与愁并”的身心煎熬形成双重压迫，结句“夕阳小窗明”的永恒光照，在温暖表象下暗含物是人非的苍凉，展现纳兰词“哀感顽艳”的典型特质。

以上为【浣溪沙 · 五字诗中目乍成】的评析。

这是一首恋情词。词中“挼手裙带那时情”和“夕阳依旧小窗明”都是非常鲜明、动人的意象。

上阕写追忆往日的恋情，写的也是初恋情态。“五字诗中目乍成”一字不动地袭用了明代诗人王彦泓《有赠》诗：“矜严时已逗风情，五字诗中目乍成。”

“尽教残福折书生”，残福可引申为短暂的幸福。“折”指因享受过分而折福折寿，也用来表示承受不起。纳兰在诗词中多次称自己是天生薄福之人。如“薄福荐倾城”、“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等等。这里却是说赠五言诗、传眉目情这残薄的福份，却让我这一介书生消受不起。这一句也来自王彦泓《梦游》诗：“相对只消香共茗，半宵残福折书生。”

“手挼裙带那时情”，在古诗词中多有女子“手挼裙带”的意象，实指女子用手指反复缠绕揉搓腰间的裙带，表达心中落寞无聊之情。五代薛昭蕴《小重山》词：“手挼裙带绕宫行，思君切，罗幌暗尘生。”顾夐《荷叶杯》其九：“一去又乖期信，春尽，满院长莓苔。手挼裙带独裴回，来摩来，来摩来。”在这些花间词人的眼里，红颜女子手挼裙带的样貌令人心生怜爱。熟读花间词的纳兰这里也是同样表怜惜爱慕之意。

下阕写今日的相思。“别后心期和梦杳，年来憔悴与愁并”，为《浣溪沙》词律中的过片联句。自离别后，心中与君相伴、白头偕老的期许与愿景变得和梦一样渺茫遥远。而一个“杳”字令人黯然销魂。“年来憔悴与愁并”直写分别后一年来心中的思念和惆怅，已让人憔悴不堪。

“夕阳依旧小窗明”一句甚是明朗、幽旷。以这样清新的景语收束，使全词最后为之一振，意韵深长。晚唐方棫有《失题》诗云：“午醉醒来晚，无人梦自惊。夕阳如有意，长傍小窗明。”这种夕阳黄昏中的明亮幽旷，使前面低婉消沉的意绪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小窗前无限美好的夕阳似乎让人又燃起了希望，对爱情和幸福又有了信心。

这首词写令人黯然销魂的离别、写一往情深的愁绪，却没有灰暗和绝望，反而最后透着一种朦胧美好的光亮，透着一种对往事的温情回忆。这在纳兰词中确属少见，读来令人神往。

这首小令在四十余字间构建了完整的时空转换。上片聚焦定情瞬间，“目乍成”的视觉交流与“手挼裙带”的触觉感受共同构成多重感官记忆，“残福折书生”的自嘲暗含对命运无常的预感。下片“别后”与“年来”的时间递进，展现思念的持久煎熬，“和梦杳”三字既写梦境难成，更喻希望渺茫。结句最具艺术张力，“夕阳依旧”的永恒轮回与“小窗明”的温暖光影，既是对往昔欢愉的场景复现，又成为当下孤寂的残酷反衬，这种以乐景写哀的手法，使全词在明暗交汇处产生巨大的情感落差，完美诠释了纳兰“不是人间富贵花”的生命体认。

以上为【浣溪沙 · 五字诗中目乍成】的赏析。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纳兰词研究专家张秉戍《纳兰词笺注》：上下阕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其相思苦恋的痛苦忧伤更为突出了。

1. 唐圭璋《纳兰容若评传》：“‘手挼裙带’之细节，较之牛峤‘须作一生拼’更显女儿情态，然‘残福折书生’五字已露悲剧先兆。”

2. 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结句化用李商隐‘夕阳无限好’，而‘依旧’二字尤见沉痛，盖景物如昨而人事已非也。”

3. 严迪昌《清词史》：“下片十四字说尽相思苦楚，‘与愁并’三字将抽象情绪具象为可承载之物，可见汉语言张力之妙。”

4.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五字诗中目乍成’或指与汉族才女恋爱受阻事，盖纳兰多情每与门第冲突，遂成词中永恒怅恨。”

以上为【浣溪沙 · 五字诗中目乍成】的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