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山北添华表。叹归来、谢池草合,黄台瓜少。老去爱持齐物论,谁管彭殇寿夭。待细说、教天知道。不羡两苏并二宋,愿弟兄、岁岁同吹帽。杯到手,莫辞釂。
翻译
回忆往昔,我们都还年少。
在这样的早晨,一同登高怀古,赋诗长啸。
一一追忆当年一同饮酒插花的友人,个个都是杰出不凡的人物。
可又怎能禁受得住,时光如西风残照般无情流逝。
像桓玄、刘裕那样的枭雄曾享尽富贵,到如今,不也一个个被历史消磨殆尽了吗?
如果您现在不尽情欢乐,只怕要被后人笑话了。
山南山北,添了多少坟前的华表。
可叹故地重游,只见谢家池塘长满荒草,如同黄台之瓜,所剩无几。
年老后最爱读《齐物论》,谁还去管什么长寿与短命、伟大与渺小呢?
若要细细分说,只怕只有老天才能知道。
我不羡慕那同登高位的苏轼苏辙,也不羡慕那俱显于朝的宋祁宋庠,
只愿我们弟兄几人,年年岁岁都能一同在重阳登高聚会。
酒杯既已到手,就不要推辞,定要一饮而尽。
以上为【贺新郎】的翻译。
注释
舒啸:放声长啸。
追数:一一回忆、列举。
樽前插花:宋代重阳节习俗,饮酒时将茱萸、菊花等插在头上。
禁:禁受,忍受。
元子:指桓玄,东晋权臣,曾篡位建立桓楚政权。
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
华表:古代设在宫殿、城垣或陵墓前作为标志和装饰的大柱,此处指代坟墓。
谢池草合:化用南朝诗人谢灵运“池塘生春草”句,意指故园荒芜。
黄台瓜少:化用唐代章怀太子李贤《黄台瓜辞》“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之典,比喻友人零落,所剩无几。
齐物论:《庄子》篇名,主张泯灭万物差别,等同看待。
彭殇寿夭:彭,彭祖,传说长寿者;殇,夭折。指寿命的长短。
两苏:指苏轼、苏辙兄弟。
二宋:指宋祁、宋庠兄弟,二人皆北宋名臣,同年进士及第。
同吹帽:化用东晋孟嘉在重阳宴会上帽被风吹落而依然风度翩翩的典故,指重阳登高聚会。
釂:饮尽杯中酒。
以上为【贺新郎】的注释。
评析
此词是刘克庄与友人重阳聚会时的感怀之作。上片以“忆昔俱年少”开篇,充满对往昔诗酒风流、友朋鼎盛的深情追忆。“禁几度、西风残照”一句,将个人感慨融入苍茫的时空背景,情绪陡转。进而以桓玄、刘裕(寄奴)这些曾不可一世的英雄最终也“消磨了”为例,阐发富贵功名皆为虚幻的历史观,得出“君不乐,后人笑”的结论,劝友人及时行乐,其背后是看透世事的悲凉。下片由历史兴亡转入对个体生命的观照。“华表”喻友人凋零,“谢池草合”叹故园荒芜,“黄台瓜少”悲旧友稀存,意象凄怆。随后,词人借庄子“齐物论”的思想以求超脱,宣称“谁管彭殇寿夭”。结尾处笔锋再转,在彻底的幻灭感中,唯一能抓住的便是眼前真挚的友情,因而发出“愿弟兄、岁岁同吹帽”的恳切愿望,并以“杯到手,莫辞釂”的豪语作结,在悲凉中振起,展现了珍惜当下、固守友情的执着力量。
以上为【贺新郎】的评析。
赏析
这首《贺新郎》最突出的艺术特色在于情感的跌宕起伏与结构的开合自如。
时空的交错与情感的张力:词人在“昔”与“今”、“乐”与“哀”的巨大反差中构建情感张力。从年少风流的欢乐,到英雄消磨的虚无,再到友人零落的悲戚,最终归于对眼前情谊的珍视。这种时空的跳跃与情感的转换,真实地再现了词人复杂的心路历程。
典故的密集与意蕴的深化:全词用典繁密,如“元子寄奴”的历史典故,“谢池”、“黄台”的诗文典故,“齐物”的哲学典故,“吹帽”的风流典故等。这些典故并非堆砌,而是被巧妙地编织进词人的情感脉络中,极大地浓缩和深化了词意,使个人的感怀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和哲学的深度。
旷达与悲凉的矛盾统一:词中既有“谁管彭殇寿夭”的旷达超脱,又有“黄台瓜少”的深切悲凉;既有“不羡两苏并二宋”的淡泊,又有“愿岁岁同吹帽”的执着。这种矛盾心态的统一,正是刘克庄作为南宋后期志士,在国势衰微、个人抱负难展的困境中,典型心理的写照。结尾的豪饮,既是排遣,也是坚守,在悲观的底色上,显露出一丝倔强的亮色。
以上为【贺新郎】的赏析。
辑评
清·冯煦《蒿庵论词》:“后村(刘克庄号)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其生于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如《贺新郎·九日》……胸次如此,岂剪红刻翠者比耶?”
近代·薛砺若《宋词通论》:“刘克庄《贺新郎》‘忆昔俱年少’一阕,感慨苍茫,一片幽愤。其‘元子寄奴’以下数语,非仅叹友朋之凋零,实寓家国身世之恸。末句故作旷达,愈见其沉痛。”
现代·钱仲联《后村词笺注》:“此词为重阳与王实之、方孚若等友人之唱和之作。‘添华表’、‘黄台瓜少’,盖伤故交零落。‘愿弟兄、岁岁同吹帽’,乃历经沧桑后,唯一朴素而坚定之愿望,读之令人悽惆。”
以上为【贺新郎】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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