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风餐六百里,明朝饮马南江水。
未见丰盈犀角儿,先逢玉雪王郎子。
对床欲作连夜语,念汝还须戴星起。
夜来梦见小於菟,犹是髧髦垂两耳。
忆过济南春未动,三子出迎残雪里。
我为乃翁留十日,掣电一欢何足恃。
惟当火急作新诗,一醉两翁胜酒美。
翻译
风餐露宿跋涉六百里路,明天早晨就要在南江边饮马了。
还没见到你那丰润如玉、角儿般可爱的儿子,却先遇见了如冰雪般清俊的王郎(指苏迟)。
本想与你对床夜谈,彻夜不眠,但想到你还要早起赶路,披星戴月,只好作罢。
昨夜梦中见到年幼的小老虎(比喻孙子),还是那垂着短发、双耳下垂的可爱模样。
记得当年路过济南时春天还未到来,你们三人冒着残雪出城迎接我。
那时我正调任河东,你们设宴相迎,酒肉酣畅,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如今我却已憔悴不堪,骑着一匹瘦马,寄身旅舍,与挑夫为伴。
你们若出城见我,定会惊讶叹息;但我身体尚健,纵然困顿也不必羞愧。
我将为你父亲停留十日,短暂相聚如闪电般迅疾,何足为凭?
只应赶紧写几首新诗,与翁同醉一场,这份情谊胜过美酒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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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至筠:即将到达筠州(今江西高安),时苏轼由惠州贬所北归,途经筠州。
2. 迟、适、远三犹子:指苏轼长子苏迈之子苏迟,次子苏迨之子苏适,三子苏过之子苏远。犹子,即侄儿,此处实为孙辈,古人常称孙为犹子。
3. 露宿风餐六百里:形容旅途艰辛,连续跋涉六百里,风餐露宿。
4. 明朝饮马南江水:南江,指赣江支流,流经筠州附近。言明日将抵达目的地。
5. 丰盈犀角儿:比喻丰润聪慧的孩童。犀角儿,古时相术认为额角如犀者贵相,亦用以赞美小儿英俊。
6. 玉雪王郎子:比喻清秀俊朗的少年。王郎子,借用东晋王氏子弟风度翩翩之典,此处赞苏迟等人气质如玉似雪。
7. 对床欲作连夜语:化用“对床夜雨”典,表达兄弟或亲人久别重逢后彻夜长谈的愿望。
8. 戴星起:形容早起劳碌,披星而出,极言辛劳。
9. 小於菟(wū tú):小老虎,古楚语称虎为“於菟”,此处喻指年幼的孙子。
10. 髧髦(dàn máo)垂两耳:形容儿童垂发覆额、耳朵外露的稚态。髧,头发下垂貌;髦,古代儿童垂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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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此诗是苏轼晚年贬谪途中所作,写给三个孙辈(苏迟、苏适、苏远)的寄赠之作。全诗以深情回忆与现实对比展开,既有对往昔天伦之乐的追念,又有对自己当前境遇的坦然自述。情感真挚,语言质朴而意蕴深远。诗人虽身处逆境,却不失乐观豁达之态,更强调亲情与精神交流之可贵,远胜物质享受。诗中“掣电一欢何足恃”一句,道尽人生聚散无常之悲,“惟当火急作新诗”则体现其以诗遣怀、以文传情的人生态度。整体风格沉郁中见洒脱,哀而不伤,展现了苏轼晚年人生境界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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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本诗结构清晰,情感层层递进。开篇以旅途艰辛起笔,展现诗人年迈奔波之苦,随即转入对子孙的思念与欣慰。“未见丰盈犀角儿,先逢玉雪王郎子”巧妙运用比喻,既写出孙辈的可爱,又流露出长辈的慈爱之情。中间插入回忆段落——当年济南相迎的温馨场景,与今日“憔悴一羸马”的孤寂形成强烈对比,凸显世事变迁与人生沧桑。然而诗人并未沉溺于悲叹,反而以“身健穷愁不须耻”自我宽慰,体现出超然物外的胸襟。结尾回归当下,劝勉子孙珍惜相聚时光,速作新诗共醉,将亲情升华为精神共鸣,诗意由此臻于高境。全诗语言自然流畅,用典贴切而不晦涩,融叙事、抒情、议论于一体,堪称苏轼晚年七言古诗中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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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宋诗钞·东坡集》:“此诗情真语挚,不假雕饰,而感人至深。盖出于肺腑,非强为之者所能及。”
2. 清·纪昀《苏文忠公诗集辑注》:“前叙道途之劳,中忆昔时之乐,后写老境之感,而终以诗酒相期,章法井然,感慨深沉。”
3. 清·查慎行《初白庵诗评》:“‘掣电一欢何足恃’,语极沉痛,非历尽离乱者不知此味。”
4. 近人陈衍《宋诗精华录》卷二:“东坡晚年诗益苍凉,而此篇尤动人。对床夜语之愿,戴星而起之怜,皆家人父子真情流露。”
5. 钱钟书《宋诗选注》:“苏轼此诗写祖孙之情,兼及身世之感,语浅情深,所谓‘豪华落尽见真淳’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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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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