朅来湖上饮美酒,醉后剧谈犹激烈。
湖边草木新著霜,芙蓉晚菊争煌煌。
插花起舞为公寿,公言百岁如风狂。
不辞歌诗劝公饮,坐无桓伊能抚筝。
翻译
说您正当年壮,胡须却已洁白如雪;说您已经年老,脸上却光彩焕发。
今日来至湖上畅饮美酒,醉后高谈阔论,意气仍如此激昂。
湖边的草木刚染上新霜,木芙蓉与晚菊争奇斗艳,光彩夺目。
我插花起舞为您祝寿,您却说人生百岁也如狂风般匆促。
与仙人赤松子一同遨游固然不坏,但谁能忍受饥饿去吞食仙药求长生呢?
早已将寿命长短交付于天,那些求仙者徒然辛苦,我辈的乐趣却远胜于他们。
城头乌鸦栖息的时分,暮霭渐渐弥漫,银灯与画烛将湖面照得通明。
我不推辞献上诗篇劝您畅饮,只可惜座中没有像桓伊那样善抚古筝的人来助兴。
以上为【陪欧阳公燕西湖】的翻译。
注释
欧阳公:指欧阳修,北宋文坛领袖,苏轼的恩师。
燕西湖:在颍州(今安徽阜阳)西湖宴饮。燕,同“宴”。
朅来:犹言“尔来”、“今日”。
剧谈:畅谈、高谈阔论。
煌煌:光彩鲜明的样子。
赤松:赤松子,传说中的仙人。
啖仙药:服用道教的长生不死之药。
付天公:听凭上天安排。
彼徒:那些人,指求仙问道者。
吾差乐:我们倒是颇为快乐。差,比较,颇为。
银缸:银灯。缸,通“釭”。
桓伊能抚筝:桓伊是东晋名将,善吹笛,曾为王徽之吹奏三调。但《晋书》亦载其“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且古筝与笛在唐宋诗词中常可互喻。此处苏轼或为押韵及语境,化用其意,指座中无妙解音律之人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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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此诗作于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苏轼时年二十四岁,在汴京应试及第不久。诗中生动刻画了恩师欧阳修豪放旷达、充满生命活力的形象,并表达了苏轼对这位文坛领袖的深厚敬意。全诗在结构上张弛有度:开篇以“须似雪”与“光浮颊”的矛盾统一勾勒出欧阳修独特的精神风貌;继而以“剧谈激烈”和“插花起舞”展现宴饮的热烈气氛;中间借欧阳修之口,阐发“百岁如风狂”、不慕神仙的豁达人生观;结尾于灯火阑珊中略露知音难觅的淡淡惆怅。诗中既有“湖边草木”的即景描绘,又有“赤松共游”的浪漫想象,更蕴含“付天公”的哲理思考,充分展现了苏轼早期诗作中纵放的才情与对人生的深刻体悟。
以上为【陪欧阳公燕西湖】的评析。
赏析
本诗艺术上最显著的特点在于人物刻画与哲理抒情的完美融合。
人物形象鲜明:开篇四句,以“须似雪”写其形,以“光浮颊”传其神,以“剧谈犹激烈”状其态,一位虽年迈却精神矍铄、意气风发的文宗形象跃然纸上。
情景交融巧妙:“湖边草木新著霜,芙蓉晚菊争煌煌”两句,既是实写秋景,又以“新著霜”暗合欧阳公的须发,以“争煌煌”映衬宴席的热烈与生命的绚烂,寓意深长。
哲理自然流露:诗中核心的生死观、人生观并非枯燥说教,而是通过“插花起舞”的欢庆场景引出“公言百岁如风狂”的慨叹,继而顺势展开对求仙的否定与对自然天命的认同(“已将寿夭付天公”),如行云流水,发自肺腑。
情感层次丰富:全诗从开篇的豪迈欢畅,到中间议论的洒脱超然,再到结尾“坐无桓伊”的一丝微妙怅惘,情感起伏有致,展现了苏轼对恩师复杂心绪的深刻理解与体贴,也使诗歌的意蕴更为丰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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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清查慎行《初白庵诗评》卷中:“次联(‘朅来’二句)画出醉态。从‘激烈’二字生出后半篇议论。公是时年方二十四,而欧公则已知潞公(文彦博)所谓‘放过了一著’者。读‘彼徒辛苦吾差乐’句,公之晚年谪居海外,其乐亦然,可谓不负斯言。”
清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卷六:“此诗在苏集为少作,然其气象宏阔,波澜老成,已见大家风范。‘谓公方壮’四语,形容欧公神情活现。至‘已将寿夭付天公’一语,不独欧公心事如是,即公一生受用,亦根于此。此是见道之言,非徒诗境之超脱已也。”
近代陈衍《宋诗精华录》卷二:“后半‘赤松’以下,纯是宋人议论,然以‘插花起舞’引之,便不觉其腐。末句用桓伊事,略露感慨,恰到好处。”
以上为【陪欧阳公燕西湖】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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