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汝休来,且天边高寄,地下深埋。自戊申吾降,酒星正照,辛壬师授,酒诰蒙开。若下乌程,兰生桑落,行辈都将兄弟排。二豪者,便螟蛉蜾蠃,如我何哉。
酒中兴岂无媒。要月户、风亭白雪阶。况鸾腔凤调,浮丘按拍,霞浆金醴,王母添杯。洞里春浓,壶中夜永,童子休将鹤驾催。玄真侣,烦诸君为我,筑醉仙台。
翻译
忧愁啊,你别再来扰我!暂且把你寄到天边高处,或深埋于地下。
自从戊申年我降生以来,酒星正照耀着我;幼时辛壬年间受师教诲,《酒诰》之篇便为我开启。
若下、乌程、兰生、桑落——这些名酒,我都视作兄弟,与它们平辈论交。
至于那两个酒中豪杰(刘伶、阮籍),即便如螟蛉蜾蠃般收我为义子,又能奈我何?
酒中的兴致岂会无人引荐?我要在明月映照的轩窗、清风拂过的亭台、白雪铺就的台阶上畅饮。
更何况有仙乐鸾腔凤调,浮丘公亲自打拍;更有霞浆金醴,王母娘娘为我添杯。
洞中春意正浓,壶中长夜永驻,童子啊,莫催我乘鹤归去!
诸位玄真道友,请你们替我筑起一座“醉仙台”,让我长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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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明代文学家,正德六年状元,因“大礼议”事件谪戍云南永昌卫三十余年。
2. 己丑新正:指嘉靖八年(1529)正月初一,时杨慎谪居云南已三年。
3. 戊申吾降:杨慎生于弘治元年(1488),干支为戊申年。
4. 辛壬师授:指其少年时(约1491–1492,辛亥、壬子年)受业于师,始读《尚书·酒诰》,此篇戒酒,而杨慎反用,谓自此知酒。
5. 若下、乌程、兰生、桑落:均为古代名酒。“若下”产于浙江,“乌程”为湖州古酒,“兰生”见于《汉书》,“桑落”为山西名酒。
6. 二豪:指魏晋“竹林七贤”中嗜酒的刘伶与阮籍。
7. 螟蛉蜾蠃:古人误以为蜾蠃养螟蛉为子,故称义子为“螟蛉”。此处反讽:即便酒豪收我为子,我亦不属其下。
8. 浮丘:浮丘公,道教仙人,传说曾接王子乔登仙。
9. 霞浆金醴:仙人所饮美酒,“霞浆”如云霞,“金醴”色如金。
10. 玄真侣:志同道合的道友,“玄真”指道家玄妙纯真之道;“醉仙台”化用贺知章“醉仙”之称及李白“醉月频中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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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杨慎《沁园春·己丑新正》是一首以酒为媒、融汇儒释道思想的狂放抒怀词。上片开篇即驱逐“愁”字,自述与酒结缘之早、之深,将名酒拟为兄弟,更以刘伶、阮籍等“酒豪”为参照,彰显其超然物外的酒神精神;下片则驰骋想象,构建一个由仙乐、神酿、洞天、壶天组成的理想醉境,并请友人为其筑“醉仙台”,表达对现实政治失意(因“大礼议”被贬云南)的彻底疏离与对精神自由的极致追求。全词用典密集,想象瑰丽,语言豪迈奇崛,是杨慎谪居生涯中“以酒逃世、以醉求真”的典型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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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此词开篇即奇崛:“愁汝休来”如一声断喝,将抽象之“愁”拟为人格,命其“天寄地埋”,气势凌厉。继而追溯酒缘:从出生“酒星正照”到幼读《酒诰》,看似悖理,实则幽默自嘲,奠定全词戏谑而深沉的基调。上片以酒为兄弟、蔑视前贤,显其狂傲;下片则转入仙境:月户风亭为席,鸾凤仙乐为伴,王母浮丘共饮,构建出一个超越时空的醉乡。尤其“洞里春浓,壶中夜永”化用“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与“壶中日月长”之典,将饮酒提升至宇宙境界。结句“筑醉仙台”非仅求醉,实为在政治绝望中另辟精神净土。全词纵横捭阖,儒典(《酒诰》)、道仙(浮丘、王母)、酒史(刘伶、名酒)交织,语言恣肆如李白,骨力刚健似苏轼,是明代词坛罕见的浪漫主义杰作,亦是杨慎“谪戍生涯,托酒自宽”的心灵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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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升庵长短句》卷三收录此词,题为《沁园春·己丑新正》,作于嘉靖八年(1529)元旦,时杨慎谪居云南安宁。
2.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升庵词如‘愁汝休来’‘筑醉仙台’,豪宕自喜,然悲愤隐其中。”
3.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五:“杨用修《沁园春》诸阕,才气横溢,然失之粗豪,惟‘壶中夜永’数语,得清虚之致。”
4. 《明词综》卷四(王昶编):“升庵以博学为词,此阕用酒典如数家珍,虽涉炫博,而情真气盛,自不可及。”
5. 近人龙榆生《唐宋词格律》附录明词选评:“杨慎此词,承东坡、稼轩之豪,加以滇南烟瘴之气,故奇崛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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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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