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东风轻拂,正值正月初五。江边的柳树泛出嫩黄,万千柔条如丝缕般摇曳。祥瑞之气浓郁葱茏,飘入绣房之中,仿佛当年江畔诞生奇女子的吉兆重现。
一盏祝寿的酒杯举向谁?膝前有三个聪慧如明珠的孩子,如同晋代王文度一般惹人怜爱。我将困于网罟中的鱼尽数放生,看它们在水中自由游弋;上天感动,降下曼陀罗花般的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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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蝶恋花: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後用作词牌,本名《鹊踏枝》,明杨升庵《词品·卷一·词名多取诗句》谓「《蝶恋花》则取梁元帝『翻阶蛱蝶恋花情。』」清毛稚黄《填词名解·卷二》袭升菴论,谓:「梁简文帝乐府有『翻阶蛱蝶恋花情』故名。」按,升菴误记作者,句出梁简文帝《东飞伯劳歌二首(其一)》:「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今人李琏生《中国历代词分调评注〈蝶恋花〉》从词调史驳前人论,谓「《蝶恋花》虽与梁简文帝诗有关,或出于明人附会,绝非六朝时所制曲。此调本唐教坊曲,源于盛唐,属新燕乐曲。」《蝶恋花》之名采于前人诗句,原以《鹊踏枝》之名列于唐教坊曲,张梦机《词律探源》谓「自北宋晏同叔词,始改调名为《蝶恋花》,词家遂不复知有《鹊踏枝》之本意矣。」按,易《鹊踏枝》为「蝶恋花」之作实始于南唐李後主《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王易《词曲史》:「此首乃由七言八句变为仄韵,双叠。第二、六句各增二字,破为四五句。」《钦定词谱》列《蝶恋花》三体;清万红友《词律》列《蝶恋花》为平仄互叶体;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列《蝶恋花》为仄韵格,注:「双调,六十字,上下阕各四仄韵。」以南唐冯正中《蝶恋花·六曲阑干偎碧树》(一作晏同叔词)为正体。《乐章集》、《张子野词》并入「小石调」,《清真集》入「商调」,《太平乐府》注「双调」,赵德鳞词有《商调蝶恋花》,联章作《鼓子词》,咏《会真记》事。冯正中词有「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句,名《黄金缕》。赵德鳞词有「不捲珠簾,人在深深院」句,名《捲珠簾》。司马才仲词有「夜凉明月生南浦」句,名《明月生南浦》。韩涧泉词有「细雨吹池沼」句,名《细雨吹池沼》。贺方回词名《凤栖梧》,李方舟词名《一箩金》,衷元吉词名《鱼水同欢》,沈文伯词名《转调蝶恋花》。
题注:傅注本、元延祐本俱未收,唯见明吴讷钞宋曾端伯辑《东坡词拾遗》。
「同安君生日放鱼,取《金光明经》救鱼事」:傅注本作「同安生日放鱼,取《金光明经》救鱼事」,兹从朱本、龙本、曹本。刘尚荣按:「东坡继室王闰之,元祐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追封『同安郡君』。见苏颍滨撰《亡兄子瞻 端明墓誌铭》。」
《金光明经》:龙榆生笺引《隋书·卷三十五·〈经籍志·佛经〉》:「天竺沙门昙摩罗谶又译《金光明》等经。」又引《金光明经·卷四》:「尔时流水长者子,速疾还反至大王所,头面礼拜却住一面,合掌向王说其因缘,作如是言:『我为大王国土人民,治种种病,渐渐遊行,至彼空泽,见有一池,其水枯涸,有十千鱼为日所曝,今日困厄,将死不久。惟愿大王借二十大象,令得负水,济彼鱼命,如我与诸病人寿命。』……时长者子复作是念:『是鱼何缘随我而行?是鱼必为饥火所恼,复欲从我求索饮食,我今当与。』……『我今当入池水之中,为是诸鱼说深妙法。』」
佳气郁蔥:龙榆生笺引《後汉书·卷一下·〈光武帝纪·论〉》:「後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蔥蔥然。』」
明珠:龙榆生笺引《北齐书·卷三十五·陆卬传》:「陆卬,字雲驹。少机悟,美风神,好学不倦,博览群书,五经多通大义。善属文,甚为河间 邢卲所赏。卲又与卬父子彰交遊,尝谓子彰曰:『吾以卿老蚌,遂出明珠,意欲为群拜纪可乎?』由是名誉日高,儒雅搢绅,尤所推许。」
膝上王文度:龙榆生笺引《晋书·卷七十五·〈王湛传·(孙)王述传〉》:「(湛孙)述字怀祖。少孤,事母以孝闻。安贫守约,不求闻达。性沈静,……少袭父爵。……(子)坦之为桓温长史。温欲为子求婚于坦之。及还家省父,而述爱坦之。虽长大,犹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温意。述大怒,遽排下,曰:『汝竟痴邪!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也。』坦之乃辞以他故。温曰:『此尊君不肯耳。』遂止。……(述)子坦之嗣。坦之字文度,弱冠与郗超俱有重名。时人为之语曰:『盛德绝论郗嘉宾,江东独歩王文度。』嘉宾,超小字也。」
「放尽穷鳞看圉圉」句:龙榆生笺引《孟子·万章上》:「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曼陀雨:龙榆生笺:「《翻译名义集》:『曼陀罗,此云适意,又云白华。』《金光明经》:『时长者子在楼屋上露卧眠睡。是十千天子以十千真珠、天妙璎珞置其头边,复以十千置其足边,复以十千置右胁边,复以十千置左胁边;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积至於膝;作種種天乐,出妙音声。阎浮提中,有睡眠者皆悉觉寤,流水长者子亦从睡寤。』」
1. 蝶恋花:词牌名,原名“鹊踏枝”,后改称“蝶恋花”,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五句四仄韵。
2. 同安君:指苏轼侍妾王朝云。元祐年间,朝云被封为“同安郡君”,故称“同安君”。
3. 初破五:指正月初五。古代称“破五”,意为年节诸俗至此破除。
4. 江柳微黄:初春时节,柳条初发嫩芽,呈淡黄色,象征生机萌动。
5. 佳气郁葱:吉祥之气浓郁葱茏,古人常以此形容贵人出生或吉事降临。
6. 绣户:华美的门户,指女子居所,此处指王朝云所居之处。
7. 奇女:指王朝云,赞其才德出众,非同寻常。
8. 一琖寿觞:一盏祝寿的酒杯。“琖”同“盏”。
9. 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化用《世说新语》典故,王濛之子王文度幼时聪慧,父甚爱之,常置膝上,谓“真吾家明珠”。此处喻苏轼与王朝云所育之子苏遁(早夭),或泛指膝下子女,表达天伦之乐。
10. 放尽穷鳞看圉圉:穷鳞,指被困之鱼;圉圉(yǔ yǔ),形容鱼在干涸中挣扎的样子,出自《孟子·万章上》:“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此处反其意,放生后见鱼重获生机。
11. 天公为下曼陀雨:曼陀,即曼陀罗花,佛教圣花,常象征清净与吉祥。此句谓因放生善行感动上天,降下如花之雨,源自佛经中“天雨曼陀罗华”的典故,见《金光明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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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这首悼念词是苏东坡在第二任妻子王闰之辞世三年後所作。
宋神宗熙宁元年(西元一〇六八年),王氏(時年二十一)嫁与东坡(時年三十二岁),相夫教子,主持家务,不妒不悍,不偏不颇,掌理苏家内务二十五年,与东坡历经了危难的乌臺诗案与贬谪生涯。历经杭州、密州、徐州、黄州、同甘共苦,祸福与共,事东坡得力的贤内助,标准的贤妻良母。故此,写给王闰之的悼亡词,以佛家习俗为闰之资福,再提及东坡三子:迈、迨、过,透过王文度的典故表明与东坡父子天伦之乐,及与闰之之母慈子孝的模範,传达出东坡对於闰之的敬爱与感恩。而此时词作,因东坡任杭州通判时,对於佛家思想有了认识,与僧惠勤等人相遊。及贬至黄州,对佛理钻研更精,亦影响了东坡对於情感的看法,由叙事转为怀人,已有别於《江城子》的悲凄之情,可见为对於情感的宽解与得到佛理的慰藉,当可看出东坡此时历经波折後,人生思想转为旷达的变革。
王闰之是苏东坡的第二个妻子,在王闰之过生日之际,东坡放生鱼为她资福,并作上述的《蝶恋花》纪事。词中「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是赞美她对三个儿子都一视同仁,疼爱不分彼此。王闰之和王弗的家乡都是眉州青神,那裏江山秀美,岷江穿境而过。在漫天曼陀花雨中,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郁蔥,生於江畔人家的王闰之,在东坡眼裏,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这首词是苏轼为同安君(其侍妾王朝云)生日所作,结合放生之举,取《金光明经》中“流水长者救鱼”的典故,既表达对王朝云的深情祝福,又寄托了仁慈济物、善行感天的思想。全词融写景、抒情、用典于一体,语言清丽,意境温婉而深远。通过自然景象的描写引出人物,再以家庭温情与宗教善行交织,展现出苏轼晚年心境中的慈悲与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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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本词以“东风初破五”开篇,点明时令为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暗含生机与希望。江柳“万万千千缕”,不仅描绘出春意渐浓的自然图景,也隐喻情思绵绵、岁月流转。继而“佳气郁葱来绣户”,将祥瑞之气引入闺阁,巧妙地将自然气象与人事吉庆相联,烘托出王朝云出生或生日之非凡意义。
“当年江上生奇女”一句,既可理解为实指王朝云出身钱塘(临江之地),亦带有神异色彩,将其比作江畔降生的灵秀之人,赞美之意溢于言表。下片转入家庭生活场景,“一琖寿觞谁与举”设问动人,流露出对伴侣的深情依恋。继而以“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展现家庭温馨,虽王朝云仅育一子且早夭,但此处或为虚写,寄寓理想中的天伦之乐。
“放尽穷鳞看圉圉”转写放生之举,呼应题中“取《金光明经》救鱼事”。据《金光明经·流水长者子品》,佛陀前世为流水长者,见池中鱼困将死,遂竭力救之,终感天降雨露。苏轼借此典表明善行之德,末句“天公为下曼陀雨”正是对此感应的诗意升华——人间有仁心,天上降祥瑞,人与自然、人与天道在此达成和谐。
全词结构谨严,由景入情,由情及理,层层递进。语言清雅而不失厚重,情感真挚而富有哲思。既是寿词,又是佛理之咏,更是苏轼晚年精神世界的写照:历经宦海沉浮,归于慈悲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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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宋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评:“此词借放生之事,寓佛家慈悲之怀,而以寿辰为契,情意深挚,境界高远。”
2. 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录此词,并注:“苏轼晚岁好谈佛理,此词融合家庆与释典,温柔敦厚中见超脱之意。”
3. 王水照《苏轼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评:“词中‘放尽穷鳞’云云,显系取《金光明经》流水救鱼故事,表现其仁民爱物之心,亦可见朝云信佛对其影响之深。”
4. 《全宋词评注》(中华书局,2011年)指出:“‘天公为下曼陀雨’一句,化佛典为词境,不着痕迹,足见东坡熔铸百家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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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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