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上看垂钓。更风流、羊裘泽畔,精神孤矫。楚汉黄金公卿印,比著渔竿谁小?但过眼、才堪一笑。惠子焉知濠梁乐,望桐江、千丈高台好。烟雨外,几鱼鸟。
古来如许高人少。细平章、两翁似与,巣由同调。已被尧知方洗耳,毕竟尘污人了。要名字、人间如扫。我爱蜀庄沈冥者,解门前、不使徵车到。君为我,画三老。
翻译
在濮水边观看垂钓。
更有那风流潇洒的严光,在富春江畔披着羊裘垂钓,神情孤傲高洁。
楚汉时代那些公卿的黄金印信,与渔竿相比谁轻谁重?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才堪一笑。
惠施哪里懂得庄子濠梁观鱼的乐趣,遥望桐江畔,严光垂钓的千丈高台依然美好。
烟雨迷蒙之外,有多少鱼鸟自在逍遥。
自古至今像这样的高人实在太少。
仔细品评,严光与庄子这两位高士,应与巢父、许由志趣相投。
既然已被尧这样的明君知晓就该洗耳不闻,毕竟尘世的污浊会玷污人心。
要将功名看得如扫地般微不足道。
我喜爱那位隐居不仕的蜀人庄遵,懂得在门前拒却朝廷的征车。
请您为我,将这三老的风姿描绘出来。
以上为【贺新郎】的翻译。
注释
贺新郎:词牌名,又名《金缕曲》、《乳燕飞》、《貂裘换酒》、《金缕歌》、《风敲竹》、《贺新凉》。传作以《东坡乐府》所收为最早,惟句豆平仄,与诸家颇多不合。因以《稼轩长短句》为准。双调,一百十六字,上阕五十七字,下阕五十九字,各十句六仄韵。大抵用入声部韵者较激壮,用上、去声部韵者较凄郁,贵能各适物宜耳。
「严和之好古博雅,以严本庄姓,取蒙庄、子陵四事:曰濮上、曰濠梁、曰齐泽、曰严濑,为四图,属予赋词。余谓蜀君平之高,扬子云所谓『虽隋、和何以加诸』者,班孟坚独取子云所称述为王、贡诸传《序引》,不敢以其姓名列诸传,尊之也。故余以谓和之当并图君平像,置之四图之间,庶几严氏之高节者备焉。作《乳燕飞》词使歌之」:四卷本丁集作「严和之好古博雅,以严本庄姓,取蒙庄、子陵四事:曰濮上、曰濠梁、曰齐泽、曰严濑,为四图,属予赋词。予谓蜀君平之高,扬子云所谓『虽隋、和何以加诸』者,班孟坚独取子云所称述为王、贡诸传《序引》,不敢以其姓名列诸传,尊之也。故予谓和之当并图君平像,置之四图之间,庶几严氏之高节者备焉。作《乳燕飞》词使歌之」。
严和之:四卷本丙集作「更著」。事历未详。宋·陆放翁《剑南诗稿·卷五十·别严和之七绝二首》,诗云:「器之魂逝已难招,尚有和之慰寂寥。今夜月明空叹息,想君孤棹泊溪桥。」「千里风烟行路难,旅舟应过子陵滩。人间富贵知何物,莫负君家旧钓竿。」诗中所云器之,为放翁之友,《剑南诗稿》各卷凡放翁与之唱酬之诗均称为「庄器之贤良」,据项平庵《平庵悔稿·卷七·与庄贤良往三山访陆提举不值》诗自注及《平庵悔稿·卷九·送庄贤良赴召试》诗自注,知器之名治,福州人,寓居会稽之镜湖。然《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一·三七》于淳熙十二年十月八日载池州守臣陈良祐奏福州布衣庄器之堪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事,次叶于淳熙十三年六月十三日又载考试官言庄器之试卷不合格,诏赐束帛事。知庄器之实未取得贤良之正式名义。和之当为器之兄弟行,唯不知其名耳。
严本庄姓:汉明帝名庄,其时姓庄者遂大都改姓严。其后亦多有复其原姓者。
蒙庄:《史记·卷六十三·〈老庄申韩列传·庄子传〉》:「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后世因称庄子为蒙姓。
濮上:《庄子·卷十七·〈外篇·秋水〉》:「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濠梁:《庄子·卷十七·〈外篇·秋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子陵、齐泽、严濑、羊裘:《后汉书·卷八十三·〈逸民列传·严光传〉》:「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馀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年,复特徵,不至。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蜀君平:西晋·皇甫玄宴《高士传·卷中·严遵》:「严遵,字君平,蜀人也。隐居不仕,常卖卜于成都市,曰得百钱以自给。卜讫,则闭肆下帘,以著书为事。」
「扬子云所谓『虽隋、和何以加诸』者,班孟坚独取子云所称述为王、贡诸传《序引》,不敢以其姓名列诸传,尊之也」:《汉书·卷七十二·〈王贡两龚鲍传·序〉》均录自扬子《法言》,其中称述郑子真等人事迹,谓:「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耕于岩石之下,名震于京师,岂其卿?岂其卿?楚两龚之絜,其清矣乎!蜀严湛冥,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隋、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
桐江:即富春江,为子陵钓台所在地。
「巢由同调。已被尧知方洗耳」句:谓巢父、许由也。尧以天下让巢父,巢父不受,更让许由,许由以为污己,乃临池洗耳。见西晋·皇甫玄宴《高士传》。
尘污人:《晋书·卷六十五·王导传》:「于时庾(Yǔ)亮以望重地逼,出镇于外,……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向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蜀庄沈冥:西汉·扬子《法言·问明》:「楚两龚之洁,其清矣乎!蜀庄沈冥。蜀庄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隋、和何以加诸?」
徵车:四卷本丁集作「徵书」。
1. 濮上:濮水之滨,典出《庄子·秋水》庄子垂钓处
2. 羊裘泽畔:指严光披羊裘钓于富春江事
3. 楚汉黄金公卿印:楚汉争霸时期的显宦印信
4. 惠子濠梁:典出《庄子·秋水》濠梁观鱼之辩
5. 桐江千丈高台:指严光钓鱼台
6. 巢由:巢父与许由,尧时隐士
7. 洗耳:许闻尧让天下而洗耳,喻拒官
8. 蜀庄沈冥者:指汉蜀郡隐士庄遵
9. 徵车:朝廷征召的车辆
以上为【贺新郎】的注释。
评析
此词通过大量隐逸典故的铺陈,构建出超脱尘世的理想境界。上片以庄子濮水垂钓、严光富春江隐居为核心意象,下片延伸至巢父洗耳、蜀庄拒征的典故,形成完整的隐逸谱系。辛弃疾巧妙运用对比手法,将“黄金公卿印”与“渔竿”并置,以“但过眼、才堪一笑”彻底否定功名价值。全词在历史人物的层层映照中,抒发了对自由精神的向往和对现实政治的疏离感。
以上为【贺新郎】的评析。
赏析
这首词堪称辛弃疾隐逸思想的集中表达。起笔“濮上看垂钓”即切入庄子拒绝楚聘的经典场景,随后“羊裘泽畔”自然衔接严光故事,两个垂钓意象的叠加强化了遗世独立的精神姿态。“黄金公卿印”与“渔竿”的轻重之问,实则是价值体系的根本性质疑。下片“巢由同调”将隐逸传统上溯至上古,而“已被尧知方洗耳”翻出新意——真正的隐士连明君的知遇都要回避,这种极端化的表达折射出词人对现实政治的彻底失望。结尾“画三老”的请求,既是对理想人格的具象化追寻,也暗含着自己终难企及的怅惘。全词用典密而不窒,在历史人物的互文中构建出超越时空的精神家园。
以上为【贺新郎】的赏析。
辑评
1.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稼轩用典如数家珍,而‘渔竿’胜‘金印’之语,尤见傲世之骨。”
2.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此词寓悲愤于闲淡之中,烟雨鱼鸟之间,自有无限苍凉。”
3. 清·梁启超《辛稼轩先生年谱》:“先生晚年之作,多出世想。此词列举巢由、严庄,实自写其胸襟耳。”
4.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通首虽言隐遁,而‘已被尧知’二句,于超脱中见倔强,稼轩本色。”
5. 现代·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词中叠用故实而气脉不断,上片下片若断若续,深得古文之法。”
以上为【贺新郎】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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