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遣出家,临老乃学道。
北归为儿子,破戒堪一笑。
披云见天眼,回首失海潦。
蛮唱与黎歌,馀音犹杳杳。
大儿牧众稚,四岁守孤峤。
次子病学医,三折乃粗晓。
亦莫事登陟,溪山有何好。
安居与我游,闭户净洒扫。
翻译
上天安排我离乡远行,到了晚年才开始参悟道法。如今北归只为儿子们,破除旧日戒律也只堪一笑而已。拨开云雾仿佛看见了天心本性,回首望去,往昔如陷于大海泥沼。岭南的民歌黎调,余音仍在耳边隐约回荡。大儿子年幼却要照看一群弟妹,在孤岛上守着四岁的弟弟。二儿子因病而学医,多次碰壁后才略懂医理。小儿子一边耕种一边读书,稍有空闲就沉浸在书卷中。我也被诗酒所困,离大道反而越来越遥远。世间纷乱何时才能安定?每个地方其实都可以终老。不要像柳宗元那样,用诗书去教化边地百姓。也不要沉迷登高游山,溪水山林又有什么值得留恋?不如安心与我同住,闭门清扫,清净度日。
以上为【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的翻译。
注释
1. 至广州:指苏轼自海南儋州北归,途经雷州、惠州后即将抵达广州。
2. 用过韵:指沿用前作《别海南黎民表》等诗的韵脚,体现组诗关联。
3. 皇天遣出家:指被朝廷贬谪至岭南、海南,远离故土,如同被迫出家。
4. 北归为儿子:苏轼北归时已年迈,主要目的是与儿孙团聚。
5. 破戒堪一笑:佛教有戒律,此处或指自己未能完全持戒修道,但已不执著,付之一笑。
6. 披云见天眼:比喻历经磨难后豁然开朗,顿悟本性。“天眼”为佛家五眼之一,象征智慧观照。
7. 回首失海潦:回首往事,仿佛曾陷于茫茫大海中的泥沼,形容贬谪生涯之艰险迷茫。
8. 蛮唱与黎歌:指海南黎族人民的民歌,“蛮”为古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泛称。
9. 大儿牧众稚:大儿子苏迈需照顾年幼弟妹。“牧”喻管理、照看。
10. 柳仪曹:指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曾任柳州刺史(古称仪同三司,故称仪曹),贬谪期间仍致力于教化百姓。
以上为【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的注释。
评析
此诗作于苏轼晚年从海南贬所北归途中,即将抵达广州时寄予两个儿子苏迈、苏迨。全诗情感真挚,语言质朴,既有对人生经历的回顾,也有对儿子成长的欣慰与担忧,更透露出历经沧桑后的超然与淡泊。诗人自嘲“临老乃学道”,实则在苦难中体悟生命真谛;写诸子各有所务,展现家庭温情与儒家持家理念;末段劝儿莫效柳宗元之忧世,亦不尚山水之乐,主张安守简静生活,体现了其晚年趋于内省、返璞归真的思想境界。整首诗融合儒释道意趣,是苏轼晚年心境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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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这首诗以平实语言抒发深沉情感,结构清晰,层次分明。开篇“皇天遣出家”一句,既写出命运不由自主的悲慨,又暗含对仕途沉浮的超脱态度。“临老乃学道”并非真言晚学道教或佛法,而是表达在逆境中逐渐体悟人生真谛的过程。中间描写三个儿子各自承担家庭责任——长子持家、次子习医、幼子勤读,展现出一个士人家族在困顿中维系伦理秩序的努力,也流露出父亲的宽慰与骄傲。
“我亦困诗酒,去道愈茫渺”是自我反思,承认自己虽才华横溢,却仍未能真正契入大道,较之诸子务实的生活,反显虚浮。这种自省极具人格魅力。结尾劝诫儿子不必效仿柳宗元那样忧国忧民、教化边民,也不必追求山水之乐,而应安居净扫、清心寡欲,体现出苏轼晚年由积极入世转向内敛静修的思想转变。
全诗融合个人命运、家庭伦理与哲理思考,既有生活气息,又有精神高度。用韵自然,对仗工而不露痕迹,如“披云见天眼,回首失海潦”一联,意象宏阔,对比强烈,堪称警句。整体风格冲淡平和,却蕴含千钧之力,正是东坡晚年“绚烂归于平淡”的艺术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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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宋诗钞·东坡集》:“此诗语极平淡,而情极深厚,盖历尽风波之后,唯以父子天伦为念。”
2. 清·纪昀评《苏文忠公诗集》卷四十一:“语语出自肺腑,无丝毫雕饰。‘破戒堪一笑’五字,包含多少辛酸与洒脱。”
3. 清·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此诗作于北归道中,触景生情,寄子抒怀,最能见其晚年心境之澄明。”
4. 近人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附论提及:“东坡晚岁寄子诸诗,皆寓人生总结之意,《将至广州》尤为典型。”
5. 钱钟书《宋诗选注》虽未直接收录此诗,但在论述苏轼晚年诗风时指出:“愈趋朴实,反得真味,如寄子之作,家常语中见哲思。”
以上为【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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