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露泫月蕊,温风散晴葩。
春工了不睡,连夜开此花。
芳心谁剪刻,天质自清华。
恼客香有无,弄妆影横斜。
中山古战国,杀气浮高牙。
丛台馀袨服,易水雄悲笳。
刘郎归何日,红桃烁残霞。
明年花开时,举酒望三巴。
翻译
清晨的露珠在月光下晶莹闪烁,滋润着杏花的花蕊;温暖的春风驱散了晴日的寒意,使花朵纷纷绽放。春天的造化之工仿佛彻夜未眠,接连不断地催开了这满树繁花。那芬芳的花心是谁精心雕琢而成?天然的姿质本就清雅华美。若有若无的香气撩拨着游人的思绪,花枝在风中摆弄姿态,倒映出横斜曼妙的身影。中山一带曾是古代战国之地,杀伐之气高耸入云。丛台之上还残留着昔日艳丽的服饰,易水边仍回荡着悲壮的笳声。自从这多叶杏盛开之后,如玉般洁净的花瓣仿佛洗尽了尘沙。曾经的游侠聚集之地,如今已化为温柔之乡。我年岁已老,心中常思念江海远方,虽不饮酒也忍不住叹息惆怅。刘郎何时归来?那时红桃将在残霞中熠熠生辉。待到明年花开时节,我将举杯遥望三巴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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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零露:降落的露水。《诗经·郑风·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2. 泫:露珠晶莹欲滴的样子。
3. 月蕊:月下开放的花蕊,此处指杏花。
4. 晴葩:晴日下的花朵。葩,花。
5. 春工:春天的造物之功,即大自然的创造力。
6. 芳心:花蕊,亦可喻美人之心。
7. 天质自清华:天生质地清雅华美。清华,清丽高雅。
8. 中山:战国时诸侯国名,位于今河北定州一带,以勇武著称。
9. 杀气浮高牙:形容军威森严,杀气腾腾。高牙,古代军旗,代指军队。
10. 丛台:战国赵国宫苑中的高台,遗址在今河北邯郸,为游宴之所。
11. 袨服:华丽的服饰,出自《史记·刺客列传》:“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留待。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有改悔,乃复请之曰:‘日以尽矣,荆卿岂无意哉?丹请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今日往而不反者,竖子也!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於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12. 易水:战国时燕国河流,荆轲刺秦前在此告别,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句。
13. 悲笳:悲凉的胡笳声,象征边塞或悲壮情怀。
14. 玉肌:比喻洁白如玉的花瓣,亦暗喻美人肌肤。
15. 游侠窟:游侠聚集之地,指昔日豪杰纵横之所。
16. 温柔家:充满柔情与安逸的地方,与“游侠窟”形成对比。
17. 刘郎:可能指东汉刘晨,传说他入天台山遇仙,后世常用“刘郎”代指归隐或重逢之人;亦或借指蜀中故人。
18. 红桃烁残霞:红桃在晚霞中闪耀,形容春末美景。
19. 三巴:指巴郡、巴东、巴西,泛指四川东部地区,此处或为苏轼思念故乡眉山(属蜀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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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此诗为苏轼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贬居黄州期间所作,题为《三月二十日多叶杏盛开》,记述春日杏花盛放之景,并借景抒怀,融历史、自然与人生感慨于一体。诗人由眼前盛开的杏花起兴,描绘其清丽之姿与幽香之韵,继而联想到战国中山旧地的豪雄悲慨,再转至当下花开花落、人事变迁的感喟。末段抒发自身年迈漂泊、思归不得之情,寄望于来年花开之时能遥寄乡思。全诗情感层次丰富,由景入情,由古及今,展现了苏轼在困顿中依然旷达超然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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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苏轼此诗以“多叶杏盛开”为切入点,将自然之美与历史沧桑、个人身世融为一体,展现出典型的东坡式哲思与审美境界。开篇写景细腻动人,“零露泫月蕊,温风散晴葩”,用“泫”字写出露珠之灵动,“散”字点出春风之和煦,赋予春花以生命气息。“春工了不睡,连夜开此花”,拟人手法巧妙,表现春天生机勃发之势。中间转入历史联想,以“中山”“丛台”“易水”等典故勾勒出战国时代的悲壮画卷,与眼前柔美的杏花形成强烈反差——刚烈与柔美、战争与和平、过去与现在,在此交汇碰撞。而“玉肌洗尘沙”一句,既是写花之洁净,亦暗含涤荡俗世烦忧之意。“游侠窟”化为“温柔家”,不仅是空间气质的转变,更是时代精神的流转。尾段直抒胸臆,以“我老念江海”表达暮年之思与羁旅之愁,“不饮空咨嗟”更见其内心郁结。最后寄望“明年花开时,举酒望三巴”,将个人情感升华为对未来的守望,余韵悠长。全诗语言清丽而不失厚重,意境开阔而富于哲理,体现了苏轼在黄州时期由激愤转向沉静、由外求转向内省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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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1. 《纪评苏诗》卷二十六:“此诗从花说起,却宕入历史,再转入身世,章法跌宕,意脉绵密。‘春工了不睡’一句奇警,写出春意之主动与不可遏制。”
2. 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引查慎行语:“中山、易水数语,凭吊古人,而以杏花映带其间,刚柔相济,非东坡不能为此。”
3. 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卷二十一:“‘玉肌洗尘沙’五字,写出花之神韵,亦寓己身被谪而愈清之意。”
4. 清代汪师韩《苏诗选评笺释》:“起处写花极工,中幅忽入感慨,收处归于悠远,结构如行云流水,而寄托遥深。”
5. 近人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虽未直接评此诗,但指出:“东坡晚年诗多借物兴怀,托花鸟以言志,此类作品尤见其心境之澄明。”可为此诗之旁证。
以上为【三月二十日多叶杏盛开】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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