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人生在世,四处奔波,究竟像什么呢?大概就像飞鸿偶然踏过雪地。
雪泥上偶然留下几处爪印,但鸿雁早已飞走,哪还会计较自己曾飞向何方?
当年接待我们的老僧已然圆寂,骨灰已筑成新塔;旧日题诗的墙壁也已坍塌,再也无法看到昔日的墨迹。
你还记得当年那番崎岖艰难吗?路途遥远,人困马乏,连跛脚的驴子都在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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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子由:苏轼弟苏辙字子由。
渑(miǎn)池:今河南渑池县。这首诗是和苏辙《怀渑池寄子瞻兄》而作。
「人生」句:此是和作,苏轼依苏辙原作中提到的雪泥引发出人生之感。查慎行、冯应榴以为用禅语,王文诰已驳其非,实为精警的譬喻,故钱鍾书《宋诗选注》指出:「雪泥鸿爪」,「后来变为成语」。
老僧:即指奉闲。苏辙原唱「旧宿僧房壁共题」自注:「昔与子瞻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其老僧奉闲之壁。」古代僧人死后,以塔葬其骨灰。
坏壁:指奉闲僧舍。嘉祐三年(公元1056年),苏轼与苏辙赴京应举途中曾寄宿奉贤僧舍并题诗僧壁。
蹇(jiǎn)驴:腿脚不灵便的驴子。蹇,跛脚。苏轼自注:「往岁,马死于二陵(按即崤山,在渑池西),骑驴至渑池。」
1.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2. 子由:苏辙(1039–1112),苏轼之弟,字子由。此诗为苏轼和苏辙《怀渑池寄子瞻兄》而作。
3. 渑池:今河南渑池县,嘉祐元年(1056)苏氏兄弟赴京应试曾路过此地,宿僧舍并题诗壁上。
4. 飞鸿踏雪泥:大雁飞过雪地,偶然留下爪印,喻人生行迹之偶然与短暂。
5. 老僧:指奉闲和尚,曾接待苏氏兄弟,此时已去世,葬于塔中。
6. 坏壁:倒塌或破损的墙壁,指当年题诗之处已毁。
7. 旧题:苏轼兄弟当年在僧舍壁上所题诗句。
8. 崎岖:形容路途艰险难行。
9. 蹇驴:跛足之驴,古人常乘驴出行,此处指旅途困顿。
10. 此诗作于嘉祐六年(1061),苏轼任凤翔府签判,重经渑池而作,时年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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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北宋嘉祐六年,苏轼赴任陕西路过渑池(今属河南)。其弟苏辙难遣手足之情,写了首《怀渑池寄子瞻兄》寄赠。此诗为作者的和诗。
前四句一气贯串,自由舒卷,超逸绝伦,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首联两句,以雪泥鸿爪比喻人生。一开始就发出感喟,有发人深思、引人入胜的作用,并挑起下联的议论。次联两句又以「泥」「鸿」领起,用顶针格就「飞鸿踏雪泥」发挥。鸿爪留印属偶然,鸿飞东西乃自然。偶然故无常,人生如此,世事亦如此。他用巧妙的比喻,把人生看作漫长的征途,所到之处,诸如曾在渑池住宿、题壁之类,就像万里飞鸿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接着就又飞走了;前程远大,这里并非终点。人生的遭遇既为偶然,则当以顺适自然的态度去对待人生。果能如此,怀旧便可少些感伤,处世亦可少些烦恼。苏轼的人生观如此,其劝勉爱弟的深意亦如此。此种亦庄亦禅的人生哲学,符合古代士大夫的普遍命运,亦能宽解古代士大夫的共同烦恼,所以流布广泛而久远。
后四句照应「怀旧」诗题,以叙事之笔,深化雪泥鸿爪的感触。五、六句言僧死壁坏,故人不可见,旧题无处觅,见出人事无常,是「雪泥」、「指爪」感慨的具体化。尾联是针对苏辙原诗「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而引发的往事追溯。回忆当年旅途艰辛,有珍惜现在勉励未来之意,因为人生的无常,更显人生的可贵。艰难的往昔,化为温情的回忆,而如今兄弟俩都中了进士,前途光明,更要珍重如今的每一时每一事了。在这首早期作品中,诗人内心强大、达观的人生底蕴已经得到了展示。全诗悲凉中有达观,低沉中有昂扬,读完并不觉得人生空幻,反有一种眷恋之情荡漾心中,犹如冬夜微火。于「怀旧」中展望未来,意境阔远。诗中既有对人生来去无定的怅惘,又有对前尘往事的深情眷念。
此诗的重心在前四句,而前四句的感受则具体地表现在后四句之中,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先前的积极人生态度,以及后来处在颠沛之中的乐观精神的底蕴。全篇圆转流走,一气呵成,涌动着散文的气脉,是苏轼的名作之一。
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是其早期哲理诗的代表作,以“雪泥鸿爪”为核心意象,深刻揭示人生行迹的偶然性与记忆的短暂性。诗人借重游渑池而人事全非之感,将个体生命置于浩瀚时空之中,表达对命运无常、聚散难料的深沉喟叹。全诗前四句以比喻阐发哲理,后四句以具体人事印证感慨,结构严谨,语言平易而意境深远。“雪泥鸿爪”由此成为汉语中表达人生踪迹偶然、往事不可追的经典典故,体现了苏轼早年已具超然物外的哲思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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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此诗开篇设问:“人生到处知何似?”引出千古名喻“飞鸿踏雪泥”——鸿雁本无意留痕,雪泥亦终将消融,人生行迹之偶然与无常跃然纸上。“偶然留指爪”与“那复计东西”形成强烈对比:人执着于过往痕迹,而天地运行却毫不在意,哲思冷峻而透彻。后四句转写实景:老僧成塔、坏壁无题,人事代谢之速令人怅然;结以“路长人困蹇驴嘶”,以声收景,将抽象哲理拉回具体记忆,既亲切又苍凉。全诗由虚入实,由理及情,语言质朴如话,却因意象精准、情感真挚而力透纸背。“雪泥鸿爪”不仅成为成语,更奠定了苏轼诗歌“以理趣胜”的基调——在悲慨中见豁达,在无常中求超脱,此即东坡精神之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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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纪昀《始己评苏诗·卷三》:前四句单行入律,唐人旧格;而意境恣逸,则东坡本色。
1. 《苏轼诗集》卷三收录此诗,题为《和子由渑池怀旧》,作于嘉祐六年冬。
2.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东坡《渑池》诗‘雪泥鸿爪’之喻,古今绝唱,后人多袭用而不逮。”
3. 清·查慎行《初白庵诗评》:“‘雪泥鸿爪’四字,千古同慨,后四句以实事证之,不落空谈。”
4. 《宋诗钞·东坡诗钞》引吴之振评:“此诗淡而弥永,浅而弥深,乃东坡早年得意之作。”
5. 近人钱钟书《宋诗选注》:“苏轼此诗把对人生的飘泊无定感写得形象新鲜,后来变成‘雪泥鸿爪’的成语,几乎跟李商隐的‘锦瑟’一样,成了普通语言的一部分。”
以上为【和子由渑池怀旧】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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