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中原大地与万千山河都向东南倾斜,河流的脂膏与汁液都汇入南海。
火神祝融主宰南方,焕发出大地的精华,天地日月沐浴滋养,化生出无数珍宝。
水中孕育着黄金,山里蕴藏着空青,丹砂如晨光般赤红,朱草在夜晚也泛着光明。
百草各有甘辛之味,竞相散发芬芳,檀香与沉香如同公卿般地位尊贵。
大夫以芝兰为佩,士人以蕙蘅为饰,而桂树之君卓然独立,在冬日依然鲜艳繁茂。
它无所畏惧,也从不与群芳争艳,将它酿成我的美酒,滋味醇厚而色泽清亮。
甘甜持久不变质,饮醉也不会伤身,能安抚五脏之神,祛除体内的三尸邪魔。
饮后肌肤红润,身轻如羽,仿佛能凌风飞举,涉水而行。
这酿造之法是谁传授的?莫非是那位神仙王方平?他教我要常在醉中保持一份清醒。
以上为【桂酒颂】的翻译。
注释
南溟:南海。
祝融:火神,亦为南方之神。
司方:主管一方。
水娠黄金:指水底沙中产金。
空青:一种青色矿物,可作颜料或药材。
丹砂:朱砂。
晨暾:初升的太阳。
百卉:百草。
旃檀沈水:檀香和沉香,均为名贵香料。
芝兰、蕙蘅:均为香草名,古人常佩于身上,比喻德行高洁。
桂君:对桂树的尊称。
鲜荣:鲜艳繁茂。
摄畏:畏惧。
靡争:不争。
醪:浊酒,亦泛指酒。
酲:酒醒后神志不清的困惫状态。
五神:五脏之神。
三彭:即三尸神,道教认为居于人体内,专记人过失,并向天帝报告。
渥丹:润泽光艳的朱红色,形容红润的面色。
冷然:轻妙的样子。
罔水行:在无水的陆地上行走。语出《史记》“罔水行舟”,此处化用,形容身轻。
方平:指仙人王方平。
醉中醒:于沉醉中保持清醒。
以上为【桂酒颂】的注释。
评析
此诗是苏轼融合了咏物、养生、仙道与个人情志的佳作。全诗以瑰丽的想象,铺陈了桂酒的神奇来历与功效,并最终升华为一种高超的人生境界。
由宏入微,铺垫神异:诗歌开篇气势磅礴,从“中原百国”的地理大势写起,引出南方(南溟)乃天地精华所钟之地。继而具体描绘南方孕育的种种珍宝(黄金、空青、丹砂),为下文“百宝”所生的桂树出场做足了铺垫,赋予其天生神异的色彩。
以物喻人,寄托品格:在“百卉甘辛”的“芳馨”世界中,诗人构建了一个植物界的等级秩序:旃檀沈水如公卿,芝兰蕙蘅是士大夫,而“桂君”则卓然独立,不畏严寒(“冬鲜荣”),不屑争春(“时靡争”)。这显然是诗人自身在党争中保持独立、身处逆境而气节不改的崇高人格的写照。
由酒入道,境界升华:诗的后半部分详述桂酒的功效,从“辅安五神伐三彭”的生理养生,到“肌肤渥丹身毛轻”的神奇体验,最终达到“冷然风飞罔水行”的神仙境界。然而,结句“教我常作醉中醒”才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这并非宣扬沉醉酒乡,而是道家“和光同尘”与儒家“守中持正”思想的融合,意指在纷扰的尘世中,内心始终保持一份超然的清醒与定力。
以上为【桂酒颂】的评析。
赏析
这首《桂酒颂》是苏轼晚年诗作中极具代表性的一篇,展现了其历尽磨难后更加通透达观的精神世界。
首先,它体现了苏轼“天人合一”的自然观。 他将桂酒的诞生置于一个宏大而神奇的自然背景中,使其成为天地精华的结晶。这种写法,不仅赞美了桂酒,更是对岭南风物(其贬谪之地)的礼赞,反映了他随遇而安、善于发现生活之美的乐观情怀。
其次,它是苏轼“寓道于物”哲学思想的艺术呈现。 整首诗可以看作一个完整的“修道”过程:从识别天地精华(桂树),到采集酿造(实践),再到服食后的身心变化(体验),最后悟得“醉中醒”的真谛(境界)。他将道教的养生术与儒释道的修养功夫融为一体,通过咏酒这一具体行为,表达了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思考。
最后,其结句具有永恒的哲理光芒。 “醉中醒”是苏轼人生智慧的浓缩。它既是对险恶政治环境的应对策略——以“醉”(外示糊涂)来避祸,又是在任何环境下都不迷失自我的坚守——内心始终保持“醒”(清明与良知)。这种高超的处世智慧,至今仍能给世人以深刻的启迪。
以上为【桂酒颂】的赏析。
辑评
关于苏轼的这首诗及其体现的思想,后世学者多有论述。
现代学者 王水照在《苏轼选集》中评点此诗:“此诗将地方风物、神仙传说与个人情志融为一体,想象奇崛,词采富丽。‘醉中醒’一语,尤能见出苏轼在困厄中保持主体自觉的精神境界。”
宋史研究专家 莫砺锋在《苏轼的哲学观与文艺观》一文中指出:“苏轼的《桂酒颂》并非一般的咏物诗,而是借物言道之作。诗中由桂及酒,由酒及仙,最后由仙及理,最终落脚于‘醉中醒’这一充满辩证色彩的人生体悟,这正是苏轼融合三教思想的典型体现。”
学者 冷成金在《苏轼的哲学观与文艺思想》中写道:“‘醉中醒’是苏轼人生哲学的诗意表达。它意味着对现实的超越性把握,是一种穿透现象直抵本质的清醒,是在顺应自然(醉)中实现主体精神(醒)的高扬。《桂酒颂》的价值正在于此。”
以上为【桂酒颂】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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