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大瓠无人识,种成何翅实五石。
不辞破作两大樽,只忧水浅江湖窄。
我材濩落本无用,虚名惊世终何益。
东方先生好自誉,伯夷、子路并为一。
杜陵布衣老且愚,信口自比契与稷。
我醉而嬉欲仙去,傍人笑倒山谓实。
问我此生何所归,笑指浮休百年宅。
蒜山幸有闲田地,招此无家一房客。
翻译
魏王的巨大葫芦无人赏识,种出来何止能装下五石之多。
我不怕把它剖开做成两个大酒器,只担心江湖水浅容不下这巨樽。
我本是材无所用的散木,虚名惊动世人终究又有何益?
东方朔喜欢自我夸耀,竟将自己比作伯夷、子路合为一体。
杜甫身为布衣却年老愚钝,信口便自比为契、稷那样的贤臣。
晚年想学柳下惠随和处世,可口味酸咸不同,终究难以相融。
金山长老也是个不拘俗套的人,早年就听闻其名,晚年才得以相识相知。
我醉中嬉戏仿佛要羽化登仙,旁人笑倒,而山却说这是真实。
问我此生最终归向何处?他笑着指向那浮生短暂的百年居所。
幸好蒜山松林中有空闲田地,正好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房客。
以上为【蒜山松林中可卜居,余欲僦其地,地属金山,故作此诗与金山元长老】的翻译。
注释
1. 蒜山:位于今江苏镇江西北长江南岸,临近金山,为古代游览胜地。
2. 卜居:选择居所,原出《楚辞·卜居》,此处指打算定居。
3. 僦:租赁,租借。
4. 金山:指镇江金山寺,宋代著名禅寺,元长老为其住持。
5. 魏王大瓠:典出《庄子·逍遥游》,惠子谓魏王之大瓠“大而无用”,庄子则言可“浮于江湖”。苏轼借此自喻才能宏大却不为世所用。
6. 何翅实五石:何翅,即“何止”;五石,古代容量单位,形容葫芦之大。语出《庄子》:“实五石”。
7. 我材濩落:语出《庄子·人间世》“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形容树木大而无用,引申为人才不被任用。濩落,同“瓠落”,大而无当之意。
8. 东方先生:指西汉东方朔,以诙谐滑稽、自夸著称。
9. 杜陵布衣:指杜甫,自称“杜陵野老”,晚年穷困潦倒。
10. 柳下惠:春秋鲁国贤人,以“坐怀不乱”著称,又能和光同尘,诗人欲效其随和,但性情不合,故云“嗜好酸咸不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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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这首诗是苏轼写给金山寺元长老的一首赠答之作,借物抒怀,以自嘲与旷达交织的笔调,表达其仕途失意、人生漂泊中的无奈与超脱。全诗以“魏王大瓠”起兴,暗喻自己虽有才具却无处施展,反被世人视为无用。继而通过调侃历史人物(如东方朔、杜甫)的自比,进一步强化自身“材大难用”的处境。面对现实的困顿,诗人并未沉沦,而是转向宗教与山水寻求慰藉,最终在金山长老的指引下,萌生归隐蒜山之意。诗中既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也有对精神归宿的向往,体现了苏轼在逆境中“外儒内道”的思想融合与从容豁达的人生态度。
以上为【蒜山松林中可卜居,余欲僦其地,地属金山,故作此诗与金山元长老】的评析。
赏析
此诗结构严谨,层层递进,情感由自嘲转向超然。开篇以“魏王大瓠”起兴,既呼应《庄子》典故,又巧妙映射自身遭遇——才华横溢却被视为“无用”。接着连用三个历史人物(东方朔、杜甫、柳下惠)进行类比与反思,展现知识分子常见的自我期许与现实落差之间的矛盾。尤其“暮年欲学柳下惠,嗜好酸咸不相入”一句,以味觉差异比喻性格与环境的不协,形象生动,意味深长。转入后半,诗人笔锋一转,描写与金山元长老的交往,对方“不羁”的人格与“笑指浮休百年宅”的禅意点拨,使诗人顿悟人生如寄,唯有归隐自然方可安顿身心。“浮休”二字出自佛理,谓人生虚幻短暂,与“百年宅”形成强烈对比,凸显诗人对生命本质的洞察。结尾“蒜山幸有闲田地,招此无家一房客”,看似平淡,实则饱含深情——既是现实的退守,更是精神的皈依。整首诗语言诙谐而不失厚重,用典精当,情感真挚,在自贬中见傲骨,在旷达中藏悲凉,典型体现苏轼“以儒为本,出入佛老”的思想特质与艺术风格。
以上为【蒜山松林中可卜居,余欲僦其地,地属金山,故作此诗与金山元长老】的赏析。
辑评
1. 《宋诗钞》评:“东坡诗每于嬉笑中寓感慨,此篇尤见其襟抱之旷达。”
2. 清·纪昀《瀛奎律髓汇评》卷二十三:“通体皆用比兴,而语语切实,非徒炫博也。‘我材濩落’一联,自道身世,沉痛入骨。”
3.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九引《西清诗话》:“东坡寄金山长老诗,寓意深远,所谓‘笑指浮休百年宅’,盖悟生死之无常,非世俗所能测。”
4.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十二:“此诗以庄生寓言发端,中幅历举古人,归结于佛门之悟,章法井然,而情致洒落。”
5. 近人陈衍《宋诗精华录》卷二:“诙谐杂出,而感慨弥深。‘傍人笑倒山谓实’,奇语,写出醉态与山灵默契之趣。”
以上为【蒜山松林中可卜居,余欲僦其地,地属金山,故作此诗与金山元长老】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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