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天蒙蒙,晨雾蒙蒙笼云涛。银河欲转,千帆如梭逐浪飘。梦魂仿佛又回到了天庭,天帝传话善意地相邀。殷勤地问道:你可有归宿之处?
我回报天帝说:路途漫长又叹日暮时不早。学作诗,枉有妙句人称道,却是空无用。长空九万里,大鹏冲天飞正高。风啊!请千万别停息,将这一叶轻舟,载着我直送往蓬莱三仙岛。
天空连接着如涛云层与晨雾,银河流转仿佛千帆飞舞。恍惚间梦魂回到天帝居所,闻听天帝殷勤相问:你欲归向何处?
我回答路途漫长可叹日已迟暮,学诗空有惊人佳句。大鹏正展翅翱翔于九万里长风,风啊莫要停歇,将我如蓬草般的轻舟吹往蓬莱仙山去。
以上为【渔家傲】的翻译。
注释
渔家傲:词牌名,又名《渔歌子》、《渔父词》等。有用以作“十二月鼓子词”者。《清真集》入“般涉调”。明蒋氏《九宫谱目》入“中吕引子”。作为曲调,原是用于佛曲、道曲。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二·〈事始·八相太常引〉》:“而南方释子作《渔父》、《拨棹子》、《渔家傲》、《千秋岁》唱道之辞。”《渔家傲》词牌创调者当为北宋范文正。《乐府纪闻》:“张志和自称‘烟波钓徒’,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霅(Tiáo Zhà)间,作《渔歌子》。”按张志和所作“西塞山前白鹭飞”一词,亦名《渔父词》,其调之曲拍,不传于后世。而唐宋词人,又多有《渔家乐》之作,其为描写渔人生活之词则同。至范希文乃有本调之创,题义盖与《渔家乐》无二致也。《东轩笔录》云:“范文正守边日,作《渔家傲》乐歌数曲,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欧阳公尝呼为‘穷塞王’之词。及王尚书素出守平凉。文忠亦作《渔家傲》一首以送之。”是此调之创自希文,已可證明;惟所咏则渐涉于泛耳。按此调始自晏同叔,因词有“神仙一曲渔家傲”句,取以为名。如杜安世词三声叶韵,蔡申道词添字者,皆变体也。外有《十二个月鼓子词》,其十一月、十二月起句俱多一字。欧阳永叔词云:“十一月,新阳排寿宴。十二月,严凝天地闭。”欧阳原功词云:“十一月,都人居暖阁。十二月,都人供暖箑。”此皆因月令,故多一字,非添字体也。
星河:银河。
转:《历代诗馀》作“曙”。
帝所:天帝居住的地方。
天语:天帝的话语。
殷勤:关心地。
路长:檃括屈原《离骚》:“路曼曼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之意。
日暮:檃括屈原《离骚》:“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之意。
嗟(jiē):慨叹。
“学诗谩有惊人”句:檃括杜甫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谩有,空有;
九万里,《庄子·逍遥游》中说大鹏乘风飞上九万里高空;鹏,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大鸟。
蓬舟:像蓬蒿被风吹转的船。古人以蓬根被风吹飞,喻飞动。
吹取:吹得。
三山:《史记·封禅书》记载: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相传为仙人所居住,可以望见,但乘船前往,临近时就被风吹开,终无人能到。蓬莱,又称蓬壶。
1. 云涛:如波涛翻滚的云海,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2. 星河:银河,杜甫《阁夜》“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3. 帝所:天帝居处,《史记·赵世家》“我之帝所甚乐”
4. 路长日暮:化用《离骚》“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及“日忽忽其将暮”
5. 九万里风鹏:典出《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6. 蓬舟:如蓬草般的轻舟,《商君书·弱民》“飞蓬遇飘风而行千里”
7. 三山:蓬莱、方丈、瀛洲三座海上仙山,《史记·封禅书》“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
以上为【渔家傲】的注释。
评析
此词写梦中海天溟蒙的景象及与天帝的问答,隐寓对社会现实的不满与失望,对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向往。作者把真实的生活感受融入梦境,以浪漫主义的艺术构思,梦游的方式,奇妙的设想,倾述隐衷,寄托情思。全词打破了上阕写景下阕抒情或情景交错的惯常格局,以故事性情节为主干,以人神对话为内容,实现了梦幻与生活、历史与现实的有机结合,用典巧妙,景象壮阔,气势磅礴,音调豪迈,充分显示了作者性情中豪放不羁的一面。
此词以“天接云涛”的雄浑意象开篇,突破李清照惯常的婉约词风,在宋词史上开创女性豪放词新境。全篇通过“梦魂归帝所”的超现实想象,将《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精神与《庄子·逍遥游》“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自由理想熔铸一体。结尾“蓬舟吹取三山去”的祈使句式,在苏轼“我欲乘风归去”的飘逸中,更添孤注一掷的决绝气势。
以上为【渔家傲】的评析。
赏析
这首词气势磅礴、音调豪迈,是婉约派词宗李易安的另类作品,具有明显的豪放派风格,是李词中仅见的浪漫主义名篇。
词一开头,便展现一幅辽阔、壮美的海天一色图卷。这样的境界开阔大气,为唐五代以及两宋词所少见。写天、云、雾、星河、千帆,景象已极壮丽,其中又准确地嵌入了几个动词,则绘景如活,动态俨然。“接”、“连”二字把四垂的天幕、汹涌的波涛、弥漫的云雾,自然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浑茫无际的境界。而“转”、“舞”两字,则将词人在风浪颠簸中的感受,逼真地传递给读者。所谓“星河欲转”,是写词人从颠簸的船舱中仰望天空,天上的银河似乎在转动一般。“千帆舞”,则写海上刮起了大风,无数的舟船在风浪中飞舞前进。船摇帆舞,星河欲转,既富于生活的真实感,也具有梦境的虚幻性,虚虚实实,为全篇的奇情壮采奠定了基调。
因为这首词写的是“梦境”,所以接下来有“仿佛”三句。这三句写词人在梦中见到天帝。“梦魂”二字,是全词的关键。词人经过海上航行,一缕梦魂彷彿升入天国,见慈祥的天帝。在幻想的境界中,词人塑造了一个态度温和、关心民瘼的天帝。“殷勤问我归何处”,虽然只是一句异常简洁的问话,却饱含着深厚的感情,寄寓着美好的理想。
在一般双叠词中,通常是上阕写景,下阕抒情,并自成起结。过阕处,或宕开一笔,或径承上阕意脉,笔断而意不断,然而又有相对的独立性。此词则上下两阕之间,一气呵成,联系紧密。上阕末二句是写天帝的问话,过阕二句是写词人的对答。问答之间,语气衔接,毫不停顿。可称之为“跨阕格”。“我报路长嗟日暮”句中的“报”字与上阕的“问”字,便是跨越两阕的桥梁。“路长日暮”,反映了词人晚年孤独无依的痛苦经历,然亦有所本。词人结合自己身世,把屈原在《离骚》中所表达的不惮长途远征,只求日长不暮,以便寻觅天帝,不辞“上下求索”的情怀隐括入律,只用“路长”、“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与过程,语言简净自然,浑化无迹。其意与“学诗谩有惊人句”相连,是词人在天帝面前倾诉自己空有才华而遭逢不幸,奋力挣扎的苦闷。著一“谩”字,流露出对现实的强烈不满。词人在现实中知音难遇,欲诉无门,唯有通过这种幻想的形式,才能尽情地抒发胸中的愤懑,怀才不遇是中国传统文人的命运。李易安虽为女流,但作为一位生不逢时的杰出文学家,她也有类似的感慨。
“九万里风鹏正举”,从对话中宕开,然仍不离主线。说“鹏正举”,是进一步对大风的烘托,由实到虚,形象愈益壮伟,境界愈益恢宏。在大鹏正在高举的时刻,词人忽又大喝一声:“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气势磅礴,一往无前,堪称大手笔。“蓬舟”,谓轻如蓬草的小舟,极言所乘之舟的轻快。“三山”,指渤海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相传为仙人所居,可望而见,但乘船前去,临近时即被风引开,终于无人能到。词人翻旧典出新意敢借鹏抟九天的风力,吹到三山,胆气之豪,境界之高,词中罕见。上阕写天帝询问词人归于何处,此处交代海中仙山为词人的归宿。前后呼应,结构缜密。
这首词把真实的生活感受融入梦境,把屈原《离骚》、庄子《逍遥游》以至神话传说谱入宫商,使梦幻与生活、历史与现实融为一体,构成气度恢宏、格调雄奇的意境,充分显示了作者性情中豪放不羁的一面。
此词当为李清照建炎四年(1130)避乱海上时所作,是其南渡后词风转变的标志性作品。上片以“接”“连”“转”“舞”四个动词构建动态宇宙,在李白“霓为衣兮风为马”的游仙意境中注入女性主体的对话意识——天帝“殷勤问”的平等姿态,实为对现实世界男权秩序的颠覆。下片“路长日暮”既是对屈原“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隔空回应,更是对南渡逃亡经历的隐喻;“谩有惊人句”的自嘲,暗含其《词论》“别是一家”理论在战乱中的幻灭感。结句连用三个祈使短句,形成“风休住”的强烈呼告与“吹取三山”的终极追寻,这种将《庄子》大鹏意象与海上仙山传说重组再造的手法,既超越秦观“郴江幸自绕郴山”的哀婉,更在苏轼“小舟从此逝”的洒脱外,开创出宋末乱世中精神突围的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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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评
梁任公《艺蘅馆词选》: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词》中语。
1. 梁启超《艺蘅馆词选》:“此词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集》中语。其‘九万里风鹏正举’之豪健,实开南宋辛派词先声。”
2. 沈曾植《菌阁琐谈》:“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也。‘风休住’三字,可作其晚年词注脚。”
3. 龙榆生《漱玉词叙论》:“‘学诗谩有惊人句’七字,饱含血泪。盖经靖康之变,往日‘绿肥红瘦’之吟,尽成华胥之梦。”
4. 夏承焘《唐宋词欣赏》:“全词借梦境与天帝对话,表现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蓬舟吹取三山去’的浪漫幻想,正反映词人对现实失望而追求精神解脱。”
以上为【渔家傲】的辑评。
拼音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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