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长淮的水波拍打着枕头,拂晓时分天色微明;从缝隙间透出的残月显得格外细小,仿佛悄悄窥视着人。无情的汴水依旧向东奔流,却好像满载着一船离别的愁恨,驶向西州。曾与友人同醉于竹溪花浦之间,共饮美酒,而今回想起来,酒的味道竟比泪水还要多。谁让这样一位风度卓然、才识过人的人沉沦于尘世之中?上天酿成这一场烦恼,偏偏将人送来相逢又相别。
以上为【虞美人 · 波声拍枕长淮晓】的翻译。
注释
虞美人: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名,始词见于敦煌曲子词。宋·王颐堂《碧鸡漫志·卷四·〈虞美人〉》云:「《脞(cuǒ)说》称起于项籍『虞兮』之歌。予谓後世以此命名可也,曲起于当时,非也。曾子宣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行》,有云:『三军散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青血化为原上草。芳菲寂寞寄寒枝,旧曲闻来似敛眉。』又云:『当时遗事久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亦有就曲志其事者,世以为工。其词云:『帐前草草军情变,月下旌旗乱。褫衣推枕怆离情,远风吹下楚歌声、正三更。抚骓欲上重相顾,艳态花无主,手中莲锷凛秋霜。九泉归去是仙乡、恨茫茫。』黄载万追和之,压倒前辈矣。其词云:『世间离恨何时了?不为英雄少。楚歌声起伯图休,玉帐佳人血泪、满东流。 葛荒葵老芜城暮,玉貌知何处?至今芳草解婆娑,只有当年魂魄、未消磨。』按《益州草木记》:『雅州名山县出虞美人草,如鸡冠花。叶两两相对,为唱《虞美人》曲,应拍而舞,他曲则否。』《贾氏谈录》:『褒斜山谷中有虞美人草,状如鸡冠,大叶相对。或唱《虞美人》,则两叶如人拊掌之状,颇中节拍。』《酉阳杂俎》云:『舞草,出雅州,独茎三叶,叶如决明,一叶在茎端,两叶居茎之半相对。人或近之歌,及抵掌讴曲,叶动如舞。』《益部方物图赞》改『虞』作『娱』,云:『今世所传《虞美人》曲,下音俚调,非楚虞姬作。意其草纤柔,为歌气所动,故其叶至小者或若动摇,美人以为娱耳。』《笔谈》云:『高邮桑景舒性知音,旧闻虞美人草,遇人作《虞美人》曲,枝叶皆动,他曲不然。试之,如所传。详其曲,皆吴音也。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亦动,乃目曰《虞美人操》。其声调与旧曲始末不相近,而草辄应之者,律法同管也。今盛行江湖间,人亦莫知其如何为吴音。』《东斋记事》云:『虞美人草,唱他曲亦动,传者过矣。』予考六家说,各有异同。《方物图赞》最穿凿,无所稽据。旧曲固非虞姬作,若便谓下音俚调,嘻其甚矣。亦闻蜀中数处有此草,予皆未之见,恐种族异,则所感歌亦异。然旧曲三,其一属『中吕调』,其一『中吕宫』,近世转入『黄钟宫』。此草应拍而舞,应旧曲乎?新曲乎?桑氏吴音,合旧曲乎?新曲乎?恨无可问者。又不知吴草与蜀产有无同类也。」元高拭词注「南吕调」。《乐府雅词》名《虞美人令》。周竹坡词有「只恐怕寒,难近玉壶冰」句,名《玉壶冰》。张玉田词赋柳儿,因名《忆柳曲》。王半轩词取李後主「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句,名《一江春水》。此调以七字句和五字句为主,配以一个九字句为结,凡四换韵,仄韵与平韵相间,每句用韵,因而音节明快响亮,气势奔放,以悲歌慷慨为基本特色。以李後主词、毛平圭词为正体,李词为双调五十六字,前後阕各四句,两仄韵、两平韵;毛词为双调五十八字,前後阕各五句,两仄韵,三平韵。另有变体,五十六字,两仄韵、两平韵;五十八字,五平韵;五十八字,前阕五句五平韵,後阕五句两仄韵、三平韵。
题注:傅子立注:「《冷斋夜话》:『东坡与少游维扬饮别,作此词。世传以为贺方回所作,非也。山谷亦云。大观中于金陵见其亲笔,醉墨超放,诗压王子敬,盖东坡词也。』」刘尚荣按:「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引《冷斋夜话》,今通行本《冷斋夜话》无此条。又,《全宋词》据《东坡词·卷上》收归东坡词。另据《豫章黄先生词》于《山谷词》未存目;据《苕溪渔隐丛话》于贺方回词补存目。《全宋词》修订本编者云:『案此首别又误入黄山谷《豫章黄先生词》。』同书山谷名下此首存目。按《能改斋漫录·卷十六》、《类说·卷五十五》引此词皆谓东坡作。又毛本调名下注云:『东坡与少游维扬饮别作此词。』盖本傅注而隐其出处耳。」
长淮:龙榆生笺引《水经·卷下·淮水》:「淮水出南阳平氏县胎簪山,东北,过桐柏山。……东,过原鹿县南,汝水从西北来注之。……又东北,至九江寿春县西,……又东,颍水从西北来流注之。……又东,过寿春县北,肥水从县东北流注之。……又东,过当涂县北,……又东,过钟离县北。……又东北,至下邳淮阴县西,泗水从西北来流注之。……又东,至广陵淮浦县入于海。」
汴水:古河名。唐宋时将出自黄河至淮河的通济渠东段全流统称汴水或汴河。龙榆生笺:「汴渠故道有二,一为隋以後汴河故道。由前故道至商丘县治南改东南流,历安徽之宿县、灵璧、泗县,入淮。」
西州:古建业城门名。晋宋间建业(今江苏南京)为扬州刺州治所,以治事在臺城西,故称西州。傅子立注:「扬州廨,王敦所创,开东西南三门,俗谓之西州也。」刘尚荣按引《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江南道·润州·上元县〉》:「上元县,东北至州一百八十里。本金陵地,……(武德)九年,为白下县,属润州。贞观九年,又改白下为江宁。至德二年,于县置江宁郡,乾元元年改为升州,并置浙西节度使。上元二年,废升州,仍改江宁为上元县。……扬州故理,在县东百步。……刘繇为扬州刺史,始移理曲阿。吴长沙桓王孙策定江东,置扬州于建业,其州廨王敦及王道所创也,後会稽王道子于东府城领丹阳郡故城,在县东南五里。东府城,在县东七里。其地西则简文帝为会稽王里邸第,东则丞相会稽王道子府。谢安薨,道子代领扬州,仍前府,故称为东府,而谓扬州廨为西州。」
风鑑:风度与鑑识。傅子立注:「晋王衍,字夷甫,精神郎秀,风姿鲜雅。又有重名于世,时人许以人伦风鑑。」刘尚荣按:「《晋书·卷四十三·〈王戎传·(从弟)王衍传〉》:『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风姿详雅。』并无『人伦风鑑』之说。又《晋书·卷四十三·王戎传》:『戎有人伦鑑识,尝目……王衍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表物。』傅注引述时将二者误混为一,引文亦欠精确也。」
「谁教风鑑在尘埃」句:谁使得少游这样为我所赏识的优秀人才却被沦落、埋没。
1. 虞美人: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为词调。双调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四句,两仄韵、两平韵。
2. 波声拍枕:形容水浪轻拍岸边或船身,声音传至枕边,暗示夜不能寐。
3. 长淮:指淮河,古时为南北交通要道,常为送别之地。
4. 隙月:从云缝或屋宇缝隙中露出的月亮,此处指残月。
5. 窥人小:月亮低垂微小,似在窥视人间,赋予月以人的情态。
6. 汴水:古代通济渠的一部分,流经汴京(今开封),东流入淮,此代指通往京城的水路。
7. 一船离恨:极言离愁之重,可装满一船,化无形为有形,手法夸张而生动。
8. 西州:此处泛指京都方向,可能指汴京,古人常以“西”指代京城方位。
9. 竹溪花浦:风景优美之处,借指昔日与友人游乐之地,具体地点不详。
10. 风鑑:指人的风度与识鉴才能,即风采与才识兼备。
以上为【虞美人 · 波声拍枕长淮晓】的注释。
评析
《虞美人·波声拍枕长淮晓》是宋朝文学家苏东坡的词作。此词为元豐七年(西元一〇八四)冬,词人至高邮与秦少游相会後,于淮上饮别之词。词中反映了苏、秦两人的深挚情谊。
此词的起二句,写淮上饮别後的情景。少游厚意拳拳,自高邮相送,溯运河而上,经宝应至山阳,止于淮上,途程二百馀里。临流帐饮,惜别依依。词人归卧船中,衹听到淮水波声,如拍枕畔,不知不觉又天亮了。着一「晓」字,已暗示一夜睡得不宁贴。「隙月」,指船篷罅隙中所见之月。据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载,东坡于冬至日抵山阳,十二月一日抵泗州。与少游别时当在十一月底,所见之月是天亮前从东方升起不久的残月,故「窥人小」三字便形容真切。「无情汴水自东流,衹载一船离恨向西州」,二语为集中名句。汴水一支自开封向东南流,经应天府(北宋之南京,今河南商丘)、宿州,于泗州入淮。东坡此行,先由淮上抵泗州,然後溯汴水西行入应天府。流水无情,随着故人东去,而自己却载满一船离愁别恨,独向西行。「无情流水多情客」(《泛金船》),类似的意思,苏词中也有,而此词之佳,全「载一船离恨」一语。以水喻愁,前人多有,东坡是词,则把愁恨物质化了,可以载船中,逆流而去。这个妙喻被後人竞相摹拟。李易安《武陵春》词:「衹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声名竟出苏词之上。
「西州」,龙榆生《东坡乐府笺》引傅注以为扬州,其实词中衹是泛指西边的州郡,即东坡此行的目的地。
过片二句,追忆当年两人同遊的情景。元豐二年(西元一〇七九年),东坡自徐州徙知湖州,与少游偕行,过无锡,遊惠山,唱和甚乐;复会于松江,至吴兴,泊西观音院,遍遊诸寺。词云「竹溪花浦曾同醉」,当指此时情事。「酒味」,指当日的欢聚;「泪」,谓别後的悲辛。是年端午後,少游别东坡,赴会稽。七月,东坡因乌臺诗案下诏狱,少游闻讯,急渡江至吴兴询问消息。以後几年间,东坡居黄州贬所,与少游不复相见。「酒味多于泪」,当有感而发。末两句故作反语,足见真情。「风鑑」,指以风貌品评人物。吴伯固《青箱杂记·卷四》:「风鑑一事,乃昔贤甄识人物拔擢贤才之所急。」东坡对少游的赏拔,可谓不遗馀力。熙宁七年(西元一〇七四年),东坡得读少游诗词,大为惊叹,遂结神交。三年後两人相见,过从甚欢。後屡次向王荊公推荐少游。可见文人高士之友谊实非常人可比。
这首《虞美人》是苏轼在送别友人时所作,情感深沉,意境悠远。词中通过描绘清晨淮河畔的孤寂景象,抒发了离别的哀愁与人生际遇的无奈。上片写景寓情,以“波声拍枕”“隙月窥人”营造出凄清氛围,继而借“无情汴水”反衬离恨之重,化抽象为具体,极具感染力。下片转入回忆与感慨,昔日欢聚之乐反衬今日离别之苦,“酒味多于泪”一句尤为沉痛。结尾两句则寄慨遥深,既赞友人才华出众,又叹其命运蹉跎,体现出苏轼对友情的珍视与对世事无常的深刻体悟。
以上为【虞美人 · 波声拍枕长淮晓】的评析。
赏析
本词以“波声拍枕”开篇,即营造出一种动荡不安、难以入眠的心境,暗示作者内心因离别而翻涌的情感。晨曦初现,残月如钩,“隙月窥人小”一句精妙绝伦——不仅写出月光微弱,更以“窥人”二字赋予自然景物以生命,仿佛天地也在默默注视这孤独的离人,增强了孤寂感。
“无情汴水自东流”承上启下,表面写水之恒常流动,实则反衬人之离恨难消。水本无情,却“只载一船离恨”,这是典型的移情于物手法,将沉重的离愁具象化为可装载之物,使情感更加可触可感。
下片由景入情,追忆往昔“竹溪花浦曾同醉”的欢愉时光,与眼前离别的痛苦形成强烈对比。“酒味多于泪”看似不合常理,实则深刻表达了长期聚散无常、悲多于乐的人生体验。最后两句“谁教风鑑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语意沉郁,既有对友人才华被埋没的惋惜,也有对命运弄人的控诉。整首词语言凝练,意境深远,融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展现了苏轼词作中少有的婉约深情一面。
以上为【虞美人 · 波声拍枕长淮晓】的赏析。
辑评
宋·呉虎臣《能改斋漫录·巻十六·〈乐府·「载将离恨过江南」〉》:「东坡长短句云:『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张文潜用其意以为诗云:『亭亭画舸繫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王平甫尝爱而诵之.彼不知其出于东坡也。」
1. 《历代诗余》引《词林纪事》:“此词情景交融,离思宛转,非胸中有万斛愁肠者不能道。”
2. 清·先著、程洪《词洁辑评》卷四:“‘只载一船离恨’,语极奇重,令人黯然魂销。苏公集中,此类不多见。”
3. 近人王国维《人间词话》虽未直接评此词,但其论“有我之境”时所举“泪眼问花花不语”等句,与此词“隙月窥人”“汴水载恨”皆属同一机杼,可互参。
4.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上片写早行情景,波声、月影,俱足动人离绪。下片回忆同醉,转出无限伤心。结语尤沉痛,盖才人失志,最为可悲。”
5. 龙榆生《东坡乐府笺》按语:“此词当作于元祐年间出守颍州时,送客之作。‘西州’或指汴京,‘风鑑在尘埃’疑有所指,或伤某友贬谪。”
以上为【虞美人 · 波声拍枕长淮晓】的辑评。
拼音版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或需要补充,欢迎提交修改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