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

张岱,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汉族,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精于茶艺鉴赏,明亡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其最擅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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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壬戌间好斗鸡,设斗鸡社于龙山下,仿王勃《斗鸡檄》,檄同社。
仲叔秦一生日携古董、书画、文锦、川扇等物与余博,余鸡屡胜之。
仲叔忿懑,金其距,介其羽,凡足以助其腷膊敪咮者,无遗策。
西湖之船有楼,实包副使涵所创为之。
大小三号:头号置歌筵,储歌童;次载书画;再次偫美人。
涵老以声伎非侍妾比,仿石季伦、宋子京家法,都令见客。
天镜园浴凫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层,坐对兰荡,一泓漾之,水木明瑟,鱼鸟藻荇,类若乘空。
余读书其中,扑面临头,受用一绿,幽窗开卷,字俱碧鲜。
每岁春老,破塘笋必道此。
滇茶故不易得,亦未有老其材八十馀年者。
朱文懿公逍遥楼滇茶,为陈海樵先生手植,扶疏蓊翳,老而愈茂。
诸文孙恐其力不胜葩,岁删其萼盈斛,然所遗落枝头,犹自燔山熠谷焉。
桂以香山名,然覆墓木耳,北邙萧然,不堪久立。
单醪河钱氏二桂,老而秃;独朱文懿公宅后一桂,干大如斗,枝叶溟蒙,樾荫亩许,下可坐客三四十席。
不亭、不屋、不台、不栏、不砌,弃之篱落间。
卧龙骧首于耶溪,大池百仞出其颔下。
六十年内,陵谷迁徙,水道分裂。
崇祯己卯,余请太守檄,捐金紏众,参锸千人,毁屋三十馀间,开土壤二十馀亩,辟除瓦砾刍秽千有馀艘,伏道蜿蜓,偃潴澄靛,克还旧观。
周墨农向余道闵汶水茶不置口。
戊寅九月至留都,抵岸,即访闵汶水于桃叶渡。
日晡,汶水他出,迟其归,乃婆娑一老。
禊泉出城中,水递者日至。
臧获到庵借炊,索薪、索菜、索米,后索酒、索肉;无酒肉,辄挥老拳。
僧苦之。
日铸者,越王铸剑地也。
茶味棱棱,有金石之气。
欧阳永叔曰:“两浙之茶,日铸第一。
惠山泉不渡钱塘,西兴脚子挑水过江,喃喃作怪事。
有缙绅先生造大父,饮茗大佳,问曰:“何地水?”大父曰:“惠泉水。
”缙绅先生顾其价曰:“我家逼近卫前,而不知打水吃,切记之。
故事三江看潮,实无潮看。
午后喧传曰:“今年暗涨潮。

岁岁如之。
万历壬子,余年十六,祈梦于南镇梦神之前,因作疏曰:
“爰自混沌谱中,别开天地;华胥国里,早见春秋。
梦两楹,梦赤舄,至人不无;梦蕉鹿,梦轩冕,痴人敢说。
惟其无想无因,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非其先知先觉,何以将得位梦棺器,得财梦秽矢,正在恍惚之交,俨若神明之赐?某也躨跜偃潴,轩翥樊笼,顾影自怜,将谁以告?为人所玩,吾何以堪!一鸣惊人,赤壁鹤耶?局促辕下,南柯蚁耶?得时则驾,渭水熊耶?半榻蘧除,漆园蝶耶?神其诏我,或寝或吪;我得先知,何从何去。
越中琴客不满五六人,经年不事操缦,琴安得佳?余结丝社,月必三会之。
有小檄曰:“中郎音癖,《清溪弄》三载乃成;贺令神交,《广陵散》千年不绝。
器由神以合道,人易学而难精。
余家三世积书三万馀卷。
大父诏余曰:“诸孙中惟尔好书,尔要看者,随意携去”余简太仆、文恭大父丹铅所及有手泽者存焉,汇以请,大父喜,命舁去,约二千馀卷。
天启乙丑,大父去世,余适往武林,父叔及诸弟、门客、匠指、臧获、巢婢辈乱取之,三代遗书一日尽失。
岣嵝山房,逼山、逼溪、逼韬光路,故无径不梁,无屋不阁。
门外苍松傲睨,蓊以杂木,冷绿万顷,人面俱失。
石桥低磴,可坐十人。
沈梅冈先生许相嵩,在狱十八年。
读书之暇,旁攻匠艺,无斧锯,以片铁日夕磨之,遂铦利。
得香楠尺许,琢为文具一,大匣三、小匣七、壁锁二;棕竹数片,为箑一,为骨十八,以笋、以缝、以键,坚密肉好,巧匠谢不能事。
宜兴罐,以龚春为上,时大彬次之,陈用卿又次之。
锡注,以王元吉为上,归懋德次之。
夫砂罐,砂也;锡注,锡也。
陔萼楼后老屋倾圮,余筑基四尺,造书屋一大间。
旁广耳室如纱㡡,设卧榻。
前后空地,后墙坛其趾,西瓜瓤大牡丹三株,花出墙上,岁满三百馀朵。
炉峰石屋,为一金和尚结茅守土之地,后住锡柯桥融光寺。
大父造表胜庵成,迎和尚还山住持。
命余作启,启曰:
“伏以丛林表胜,惭给孤之大地布金;天瓦安禅,冀宝掌自五天飞锡。
仲叔守瓜州,余借住于园,无事辄登金山寺。
风月清爽,二鼓,犹上妙高台,长江之险,遂同沟浍。
一日,放舟焦山,山更纡谲可喜。
越中无佳石。
董文简斋中一石,磊块正骨,窋咤数孔,疏爽明易,不作灵谲波诡,朱勔花石纲所遗,陆放翁家物也。
文简竖之庭除,石后种剔牙松一株,辟咡负剑,与石意相得。
丙辰,学琴于王侣鹅。
绍兴存王明泉派者推侣鹅,学《渔樵回答》、《列子御风》《碧玉调》、《水龙吟》、《捣衣环佩声》等曲。
戊午,学琴于王本吾,半年得二十馀曲:《雁落平沙》、《山居吟》、《静观吟》、《清夜坐钟》、《乌夜咏》、《汉宫秋》《高山流水》、《梅花弄》、《淳化引》、《沧江夜雨》、《庄周梦》,又《胡笳十八拍》、《普庵咒》等小曲十馀种。
朱云崃教女戏,非教戏也。
未教戏先教琴,先教琵琶,先教提琴、弦子、萧、管,鼓吹歌舞,借戏为之,其实不专为戏也。
郭汾阳、杨越公、王司徒女乐,当日未必有此。
兖州鲁藩烟火妙天下。
烟火必张灯,鲁藩之灯,灯其殿、灯其壁、灯其楹柱、灯其屏、灯其座、灯其宫扇伞盖。
诸王公子、宫娥僚属、队舞乐工,尽收为灯中景物。
曲阜出北门五里许,为孔林。
紫金城,城之门以楼,楼上见小山一点,正对东南者,峄山也。
折而西,有石虎、石羊三四,在榛莽中。
己巳,至曲阜谒孔庙,买门者门以入。
宫墙上有楼耸出,匾曰“梁山伯祝英台读书处”,骇异之。
进仪门,看孔子手植桧。
燕子矶,余三过之。
水势湁潗,舟人至此,捷捽抒取,钩挽铁缆,蚁附而上。
篷窗中见石骨棱层,撑拒水际,不喜而怖,不识岸上有如许境界。
少年视砚,不得砚丑。
徽州汪砚伯至,以古款废砚,立得重价,越中藏石俱尽。
阅砚多,砚理出。
砎园,水盘据之,而得水之用,又安顿之若无水者。
寿花堂,界以堤,以小眉山,以天问台,以竹径,则曲而长,则水之。
内宅,隔以霞爽轩,以酣漱,以长廊,以小曲桥,以东篱,则深而邃,则水之。
筠芝亭,浑朴一亭耳。
然而亭之事尽,筠芝亭一山之事亦尽。
吾家后此亭而亭者,不及筠芝亭;后此亭而楼者、阁者、斋者,亦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