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诗脉

从《诗经》的婉转起调,到楚辞的瑰丽奇崛;从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到盛唐气象的恢弘壮阔;两宋词心的细腻精微,乃至明清诗坛的百家争鸣。云对雨古诗网沿着三千年诗歌长河溯源而行,带您品读百家经典,感悟诗家心路,见证中华文脉如何在一代代诗人的笔墨间流转生辉,铸就不朽的文学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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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头沈佥事宦游时,有发掘齐景公墓者,迹之,得铜豆三,大花樽二。
豆朴素无奇。
花樽高三尺,束腰拱起,口方而敞,四面戟楞,花纹兽面,粗细得款,自是三代法物。
万历甲辰,大父游曹山,大张乐于狮子岩下。
石梁先生戏作山君檄讨大父,祖昭明太子语,谓若以管弦污我岩壑。
大父作檄骂之,有曰:“谁云鬼刻神镂,竟是残山剩水!”石篑先生嗤石梁曰:“文人也,那得犯其锋!不若自认,以‘残山剩水’四字摩崖勒之。
兖州张氏期余看菊,去城五里。
余至其园,尽其所为园者而折旋之,又尽其所不尽为园者而周旋之,绝不见一菊,异之。
移时,主人导至一苍莽空地,有苇厂三间,肃余入,遍观之,不敢以菊言,真菊海也。
“一尺雪”为芍药异种,余于兖州见之。
花瓣纯白,无须萼,无檀心,无星星红紫,洁如羊脂,细如鹤翮,结楼吐舌,粉艳雪腴。
上下四旁方三尺,干小而弱,力不能支,蕊大如芙蓉,辄缚一小架扶之。
报国寺松,蔓引亸委,已入藤理。
入其下者,蹒跚局蹐,气不得舒。
鲁府旧邸二松,高丈五,上及檐甃,劲竿如蛇脊,屈曲撑距,意色酣怒,鳞爪拿攫,义不受制,鬣起针针,怒张如戟。
仲叔善诙谐,在京师与漏仲容、沈虎臣、韩求仲辈结“噱社”,唼喋数言,必绝缨喷饭。
漏仲容为贴括名士,常曰:“吾辈老年读书做文字,与少年不同。
少年读书,如快刀切物,眼光逼注,皆在行墨空处,一过辄了。
葆生叔少从渭阳游,遂精赏鉴。
得白定炉、哥窑瓶、官窑酒匜,项墨林以五百金售之,辞曰:“留以殉葬。
”癸卯,道淮上,有铁梨木天然几,长丈六、阔三尺,滑泽坚润,非常理。
朱氏家藏,如“龙尾觥”、“合卺杯”,雕镂锲刻,真属鬼工,世不再见。
馀如秦铜汉玉、周鼎商彝、哥窑倭漆、厂盒宣炉、法书名画、晋帖唐琴,所畜之多,与分宜埒富,时人讥之。
余谓博洽好古,犹是文人韵事,风雅之列,不黜曹瞒,鉴赏之家,尚存秋壑。
嘉兴人开口烟雨楼,天下笑之。
然烟雨楼故自佳。
楼襟对莺泽湖,涳涳蒙蒙,时带雨意,长芦高柳,能与湖为浅深。
戊寅,同秦一生诣天童访金粟和尚。
到山门,见万工池绿净,可鉴须眉,旁有大锅覆地,问僧,僧曰:“天童山有龙藏,龙常下饮池水,故此水刍秽不入。
正德间,二龙斗,寺僧五六百人撞钟鼓撼之,龙怒,扫寺成白地,锅其遗也。
大父至老,手不释卷,斋头亦喜书画、瓶几布设。
不数日,翻阅搜讨,尘堆砚表,卷帙正倒参差。
常从尘砚中磨墨一方,头眼入于纸笔,潦草作书牛家蝇头细字。
绍兴灯景为海内所夸者无他,竹贱、灯贱、烛贱。
贱,故家家可为之;贱,故家家以不能灯为耻。
故自庄逵以至穷檐曲巷,无不灯、无不棚者。
香炉贵适用,尤贵耐火。
三代青绿,见火即败坏,哥、汝窑亦如之。
便用便火,莫如宣炉。
余蕴叔演武场搭一大台,选徽州旌阳戏子剽轻精悍、能相扑跌打者三四十人,搬演目莲,凡三日三夜。
四围女台百什座,戏子献技台上,如度索舞絙、翻桌翻梯、觔斗蜻蜓、蹬坛蹬臼、跳索跳圈,窜火窜剑之类,大非情理。
凡天神地祇、牛头马面、鬼母丧门、夜叉罗刹、锯磨鼎镬、刀山寒冰、剑树森罗、铁城血澥,一似吴道子《地狱变相》,为之费纸札者万钱,人心惴惴,灯下面皆鬼色。
彭天锡串戏妙天下,然出出皆有传头,未尝一字杜撰。
曾以一出戏,延其人至家,费数十金者,家业十万缘手而尽。
三春多在西湖,曾五至绍兴,到余家串戏五六十场,而穷其技不尽。
朱楚生,女戏耳,调腔戏耳。
其科白之妙,有本腔不能得十分之一者。
盖四明姚益城先生精音律,尝与楚生辈讲究关节,妙入情理,如《江天暮雪》、《霄光剑》、《画中人》等戏,虽昆山老教师细细摹拟,断不能加其毫末也。
女戏以妖冶恕,以啴缓恕,以态度恕,故女戏者全乎其为恕也。
若刘晖吉则异是。
刘晖吉奇情幻想,欲补从来梨园之缺陷。
看西湖竞渡十二三次,己巳竞渡于秦淮,辛未竞渡于无锡,壬午竞渡于瓜州,于金山寺。
西湖竞渡,以看竞渡之人胜,无锡亦如之。
秦淮有灯船无龙船,龙船无瓜州比,而看龙船亦无金山寺比。
扬州清明日,城中男女毕出,家家展墓。
虽家有数墓,日必展之。
故轻车骏马,箫鼓画船,转折再三,不辞往复。
占有拆字法。
宣和间,成都谢石拆字,言祸福如响。
钦宗闻之,书一“朝”字,令中贵人持试之。
樊江陈氏,辟地为果园,枸菊围之。
自麦为蒟酱,自称酿酒,酒香洌,色如淡金蜜珀,酒人称之。
自果自蓏,以螫乳醴之为冥果。
西湖,田也而湖之,成湖焉;湘湖,亦田也而湖之,不成湖焉。
湖西湖者,坡公也,有意于湖而湖之者也;湖湘湖者,任长者也,不愿湖而湖之者也。
任长者有湘湖田数百顷,称巨富。
炉峰绝顶,复岫回峦,斗耸相乱,千丈岩陬牙横梧,两石不相接者丈许,俯身下视,足震慑不得前。
王文成少年曾趵而过,人服其胆。
余叔尔蕴以毡裹体,缒而下,余挟二樵子,从壑底摉而上,可谓痴绝。
姚简叔画千古,人亦千古。
戊寅,简叔客魏为上宾。
余寓桃叶渡,往来者闵汶水、曾波臣一二人而已。
竹与漆与铜与窑,贱工也。
嘉兴之腊竹,王二之漆竹,苏州姜华雨之籋箓竹,嘉兴洪漆之漆,张铜之铜,徽州吴明官之窑,皆以竹与漆与铜与窑名家起家,而其人且与缙绅先生列坐抗礼焉。
则天下何物不足以贵人,特人自贱之耳。
于园在瓜州步五里铺,富人于五所园也。
非显者刺,则门钥不得出。
葆生叔同知瓜州,携余往,主人处处款之。
范长白园在天平山下,万石都焉。
龙性难驯,石皆笏起,旁为范文正墓。
园外有长堤,桃柳曲桥,蟠屈湖面,桥尽抵园,园门故作低小,进门则长廊复壁,直达山麓。
客店至泰安州,不复敢以客店目之。
余进香泰山,未至店里许,见驴马槽房二三十间;再近,有戏子寓二十馀处;再近,则密户曲房,皆妓女妖冶其中。
余谓是一州之事,不知其为一店之事也。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余友祁止祥有书画癖,有蹴鞠癖,有鼓钹癖,有鬼戏癖,有梨园癖。
壬午,至南都,止祥出阿宝示余,余谓:“此西方迦陵鸟,何处得来?”阿宝妖冶如蕊女,而娇痴无赖,故作涩勒,不肯着人。
谢太傅不畜声伎,曰:“畏解,故不畜。
”王右军曰:“老年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
”曰“解”,曰“觉”,古人用字深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