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诗脉

从《诗经》的婉转起调,到楚辞的瑰丽奇崛;从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到盛唐气象的恢弘壮阔;两宋词心的细腻精微,乃至明清诗坛的百家争鸣。云对雨古诗网沿着三千年诗歌长河溯源而行,带您品读百家经典,感悟诗家心路,见证中华文脉如何在一代代诗人的笔墨间流转生辉,铸就不朽的文学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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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春,邹谦之来越问学,居数日,先生送别于浮峰。
是夕与希渊诸友移舟宿延寿寺。
秉烛夜坐,先生慨怅不已。

先生锻炼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


一日,王汝止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


对曰:“见满街都是圣人。


先生曰:“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

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征宁藩已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
有言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生之学日明,故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后,同志信从者日众,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

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

“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经过一番,只是人不见耳。
夜气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就是羲皇世界。
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尧舜世界。

“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臭上见了。

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
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


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
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
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

或问“未发、已发”。


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
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
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
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说不能穷。

“‘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


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

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与人同。


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不能忘己尔。

“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今人于吃饭时,虽然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其流必归于文过。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
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
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先生曰:“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先生曰:“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相近。


未达,请问。


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

先生曰:“‘烝烝乂,不格奸’,本注说象已进进于义,不至大为奸恶。
舜征庸后,象犹日以杀舜为事,何大奸恶如之!舜只是自进于乂,以乂熏烝,不去正他奸恶。
凡文过掩慝,此是恶人常态,若要指摘他是非,反去激他恶性。

先生曰:“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
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他只不能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已竭尽无余了。
若夫子与鄙夫言时,留得些子知识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听之。
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去。


柴鸣治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


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的父。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


先生曰:“圣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
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
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

问:“乐是心之本体,不知遇大故,于哀哭时,此乐还在否?”


先生曰:“须是大哭一番了方乐,不哭便不乐矣。
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
本体未尝有动。

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


先生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浅深难易之殊耳。
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者只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虽要依此良知去孝,又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须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尽其孝。
圣人虽是生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是,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

问:“知譬日,欲譬云,云虽能蔽日,亦是天之一气合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


先生曰:“喜、怒、哀、惧、爱、恶、欲,谓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认得良知明白。
比如日光,亦不可指着方所,一隙通明,皆是日光所在。
虽云雾四塞,太虚中色象可辨,亦是日光不灭处,不可以云能蔽日,教天不要生云。

“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阴霾天日。
虽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则一。
虽昏黑夜里,亦影影见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尽处。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
只好恶,就尽了是非。
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

先生曰:“‘先天而天弗违’,天即良知也。
‘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即天也。

问:“孟子‘巧力、圣智’之说,朱子云:‘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
何如?”


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
巧、力实非两事,巧亦只在用力处,力而不巧,亦是徒力。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朱子作效验说,如何?”


先生曰:“圣贤只是为己之学,重功夫不重效验。
仁者以万物为体,不能一体,只己是私未忘。
全得仁体,则天下皆归于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闼’意。